绝望的丈育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不会做饭。
放的图都是约稿,我不会画画.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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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市说

3w8字,已完结。

01 混

湿润中夹带着微咸的气息浅浅地漫上挂在窗台之间晾晒,而被闷热的风吹得飘动起来的床单,线绳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在下一秒已经弹起脚爪,惊叫着飞向蓝得慵懒的天。

长靴嘭地一下踏进雨后积满水的坑洼里,一串水花沿着坑洼边缘飞溅了出去。

身形修长的少女左臂弯曲,反手撑住纤细的腰,握着破旧铜制水管的右手的手指微微张开,右臂自然地垂下。

嘴角斜扯开,望着前前后后推搡着正忙不迭跑出巷口的三两男生,她张开手掌抓了抓头顶蓬松的黑发。

“嘁。”

“吱吱吱。”一只老鼠飞快地从脚边穿过,长长的尾巴拖行在地上,一头扎进腐臭的垃圾堆中。

“一样恶心啊。”少女抬起注视垃圾堆的低垂眼眸,老鼠摆动的尾巴已经呼哧一声隐了进去。

她转过身子往前走去,脚后跟却突然紧缩起来,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

光洁的额头,透出略微惊恐的褐色眼眸,上挑的眼角带着些许杀气,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丰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垂到胸前的黑发发尾有些胡乱地翘起。

这是······?!

少女站定,前倾身子,手臂缓缓伸出,紧绷的手背探向面前那个熟悉得可怕的影像,以确认那里是否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

面前的少女也以同样紧张的姿势伸出了手臂,少女马上把手一缩,提起了另一只手中的水管。对方同时一丝不苟地重复着她的动作,看不出丝毫的差错。

水管横着飞过去,少女咬起牙,使劲把它往前一劈,对面一模一样的水管以一样可怕的速度飞了过来,少女的瞳孔猛地放大,她还来不及闪躲,可就在那一瞬间,伴着少女手中水管的砰然落下,景象利落地一分为二,而后模糊不清地拉扯着,最终消失不见。

少女呆呆地望着异象突然间消失的眼前,一眼就望得到小巷萧索的出口,她仍旧紧绷着身子,抓着水管,冷汗不断从摩擦着粗糙钢管表面的手心中渗出,她警视地环顾着四周。

直到确认了暂时不会再出现异样,握着水管的手才肯垂下来。

“没睡好的幻觉?”少女屈起指关节压了压微闭的眼皮,张开手掌烦躁地抓了抓弯曲的发丝,“真是可笑。”

嘴角不屑地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是‘镜’。”

突然响起的温和声音从身侧传来,一股电流霎时打过少女瘦削的脊背。

她双手举起水管,发丝抚过紧张的脸颊,在风中嚣张地飞起。

一个高挑的少年,柔软的黑发有些乱地覆在额前,略微遮住细长弯起的眼眸,鼻尖翘起,薄薄的苍白嘴唇微抿,嘴角不被察觉地上扬。——迅疾转身后映入少女眼眸中的,是一个散发出莫名危险气息的少年。

他站在破旧的砖墙边,暖煦煦的阳光刚好洒在身上,少年微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少女保持着转过来时的姿势,双手紧紧握着水管,随时准备把它朝前挥出去。

她狠狠地瞪着少年。

这校服·······和我一个学校?

少年感受着那样凶狠的目光,嘴角却仍旧维持着自然上翘的弧度,眼角也一直好看地弯起。

“是你这混蛋搞的鬼么?”少女抬高了手中的水管,就要对着少年挥去。

目光却突然顺着少年的头顶滑到他的脚尖。

不对啊······这家伙,他的脚是悬空的啊······

少女怔住了,仍旧高举着水管,却身子一抖,本能地退后了两步。

少年看着她紧盯着自己离地半尺悬空的脚部的紧张神色,咧开嘴笑起来,“抱歉,一不小就回到了习惯的状态。”身子咻地下沉,他的脚后跟轻轻贴在地面,提起来往前踏去。

“你是鬼啊!”少女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握住水管猛地向正冲着自己走来的少年挥去。

却落了个空。

“我想你误会了。”少年闪过她的身旁,嘴唇凑近少女的耳边低低地吐出几个字,轻轻抓住了少女扭动的手腕。

“不要这么冲动啊。”温柔的笑声传进少女的耳中。

少女猛地挣开少年并未用力的手掌,气喘吁吁地举起水管,狼般凶残的眼神钻进少年仍带着笑意的眼中。

“简单来说,你刚才遇见的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景象,是一种叫‘镜’的妖怪在作祟。”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少年就从少女眼前消失了,她的头顶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少年正悠闲地卧在晾衣绳上,双手撑着后脑勺,右腿放在屈起的左腿上,修长地伸展开。

“所以你也是妖怪吗?”少女抬起头望向上空呼呼晃动的晾衣绳,大声呼喊着。

奇怪······我居然能看见妖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嘲讽地牵了牵平平的嘴角。

“答对了一半。”少年往一旁翻了个身,曲起的双腿一蹬,他灵巧地跳起,脚尖踮在细细的晾衣绳上,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

“我啊,勉强算是个半妖吧。”少年突然落到少女面前,脸庞凑近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少女背部一个痉挛,她觉得头皮有点发麻,一连后退几步,颤抖的手中水管差点滑落出来。

“看得见‘镜’,接下来的事情可不会很好办。”少年鼓起嘴吹吹缭乱的刘海,完全露出了细长的褐色眼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你身上的开关被打开了。”

“我想,接下来你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妖怪吧,说不定会受到伤害。”少年的表情严肃起来。

“该死······”少女捂着发疼的额头,英气的眉毛眉头都拧在了一块,“你这是告诉我只能任那群恶心的东西宰割吗?”

“他们确实比被你打跑的那些小混混难对付多了。不过你也很厉害啊。”少年提起嘴角挂上一个安慰的笑容,陌生的温柔眼神定在少女慌张情绪晃动着的眸子里。

“那么,回家路上小心。”少年仍旧是眼睛弯弯地对她挥了挥手。

“你这家伙和我一个学校吧。”少女刚开口,少年的身影却咻呼消失于眼前,“喂!等等!”

她四处环顾,只见到一阵风吹得塑料袋和报纸碎片在狭窄肮脏的地面上翻转着往前滚去。

混蛋,明天再找你算账。

少女砰地一声丢掉水管,大踏步走向隐隐传来混杂噪音的巷口,刺耳的汽笛声渐渐开始挤压着她的耳膜。

 

02 噪

教室窗外的走廊上三两学生嬉闹着穿过走廊,一小群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嘈杂的声音透过玻璃窗户半开的空隙毫不客气地传进了正沉睡的少女耳中。她正趴在课桌上,不耐烦地转过头,把浓密的发丝都抚到脸旁,手掌紧紧地盖住了耳朵。

终于,忍无可忍——

“你们这群白痴给我闭嘴!”她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攥紧了拳头。

“言无,你小声点啦。”同桌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前排同学厌恶的目光,惊吓地拉着她的衣角把她往凳子上拽。

“呵。”言无鼻腔里出气,冷哼一声,往窗外扫了一眼,“外面那群白痴中了五百万?”

“你看啊,”金色卷发少女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修长的手指戳向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转学生很受欢迎呢。”

那个白痴啊······他站在我们教室外面的原因也再明白不过了吧。

“啊啊·····真麻烦。”言无瞪了少年一眼,本来正和身边的人对话的少年感受到了这凶狠的目光,飞快地转过头对她马马虎虎地扯了扯嘴角。

言无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刚晃悠到教室门口,就看到同班的周未走到少年跟前,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原来自己搞错了吗。

言无打了个哈欠,脚尖一蹬踢向旁边的课桌桌腿。

“你搞什么啊!”正在做作业的同学感受到桌面一颤,郁闷地对懒洋洋地叉着腰的言无抱怨着。

言无瞪了他一眼,就往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走去。

“听说叫‘季夜’,很像女孩子的名字吧。”金发少女整理着胸前夸张的棕色蝴蝶结,一身洛丽塔装扮十分显眼。她吃吃地笑起来,笑声和她整个人一样,透着一股甜美的稚气。

“真是个白痴名字。”言无拉开黑色皮质机车短外套的拉链,一巴掌拍在少女头上,“安月溪你别再傻笑了!”

“真是的,言无还是这么粗暴。”月溪嘟起嘴,白皙的小脸涨红,她不满地揉着被拍痛的头顶,一只手攀上言无的肩膀,头靠近她,柔软的脸庞缓缓蹭着言无乱糟糟的黑发。

“听说他和周未小时候就认识了哦,”粉唇靠在言无耳边温柔地吞吐着词句,伴着可爱的窃笑声,“年纪前十和人气转学生感觉好棒哦。”

“我可不想回答你那些无聊的问题。”言无伸出手把月溪的脸往一旁推。

“言无你又打破我的幻想啊!”月溪捉住言无的手腕甩开她的手,头仍然搁在她肩上。

“以他们为原型的故事差不多可以开始动笔了呢。”

“要用什么题材呢······”

“开场要怎样展开呢······”

“是不是要设置个转折点之类的······”

月溪已经趴到自己桌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笔,口中仍喃喃念着断断续续的词句。

言无看着陷入深思的她,手指伸进她柔顺的金发中转了几圈,叹了口气。

啊······到时候又要被逼着看这家伙写的故事了。

不过,和本人不同,这家伙的故事看起来相当成熟,逻辑也很缜密,倒也不难看。

毕竟也是兼任着网站签约写手和杂志专栏编辑的职位啊。

季夜那家伙,虽然很想找他谈谈,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可谈的吧。

反正昨晚回家我也根本没遇到什么东西。

言无揉揉太阳穴,手臂探进杂乱的抽屉中,摸索着抽出一本小说翻开来。

 

03 杂

摩托的引擎炫耀似的轰鸣着,言无不耐烦地看着手握车把笑得一脸嚣张的红发少年,刚要往前走,少年就伸出手拦在她面前,他另一只手夸张地转动车把,引擎叫得更厉害了。

真想一脚踹到引擎上啊······要不是那里正烫得厉害······

言无一个手刀劈掉平举在面前的手臂,皱着眉继续往前走。

车头一个转向,少年骑着摩托把整个车身横过来,堵在言无的去路上,身后的摩托也都绕了过来。

这群白痴就不能别来烦我吗?

言无扯扯领口,一脚踹到车灯上,伴随着刺耳的哗啦声,闪亮气派的玻璃护罩碎成了一地明晃晃的残片。

“宁言无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少年收回定在碎片上的惊讶目光,扬过头,戏谑地扯起嘴角,竖起的大拇指往后指向那群一脸无奈的跟班。

“言无你怎么还没走呢?”手背上的骨节按得咔咔作响,她正准备把少年从摩托上拖下来时,有人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姐······姐姐。”少年眼睛里的嚣张气焰一时熄灭,他怔楞地看向言无的身后,一滴冷汗从额边滑落。

卷曲的细细发丝拂得言无颈窝痒痒的,不用转头她也知道是月溪过来了。

“小月泉你又这样给言无添麻烦了。”

“这样可是追不到女孩子的哦!”月溪身子前倾,气冲冲地用翘起的食指划过安月泉身后一排正面面相觑的男生,“带着这么多人,气氛根本不对嘛!”

她优雅地挪动脚尖后退了两小步,双手一摊,袖口层叠的棕色蕾丝轻微晃动着,月溪一脸失望地摇摇头。

“好了······姐姐······我知道了你别说了!”安月泉偏过头,脸上生起尴尬的红晕。

“真是个白痴。”言无嘴唇轻轻动了动,拉着月溪就要走开。

“那个······姐姐,我的车灯?”安月泉指了指破掉的车灯,略微下垂的眼角里无辜快要溢出来,全然不见平常的跋扈。

“姐姐我的钱可不是拿来给你修破烂的。”月溪转过来看了他一眼,鄙夷的眼神里夹着一丝可怜,再高傲地转过了头。

望着离去的两人越来越小的背影,安月泉一拳砸在摩托车车头上,“真是······超失败啊!”

“老大······这已经有多少次了啊······”身后传来男生们怨念的声音,嘴角还下撇着的他耳中被一刻不停地灌进摩托车纷纷发动再争先恐后离开的声音。

“宁言无你又差点跟外校那个小混混打起来了吗?差点就会造成恶性斗殴事故你知道吗?在学校门口还是给我收敛点啊!”刚才目睹了一切的周未刚跑到言无身边,忙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当事人控诉。

“随便。”言无耸耸肩,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在远处等待着周未的少年身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学生会不容易啦。”月溪一脸甜甜的笑,正忙着安抚周未,闪着亮光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她话锋一转,“呐呐,你和季夜什么关系啊?”

“什么?”本来正抱怨着的周未推了推眼镜,呆呆地望着一脸兴奋的月溪。脑中突然就闪过以前无意间看过的她写的故事,他身子一哆嗦,嘴角抽搐了两下,露出勉强的笑容。

“他还在等我啊我先走了!”周未马马虎虎地挥挥手,以逃一般的速度离开了。

“诶?”月溪转过头,失望的眼神对上一脸好笑的言无,“刚讲到重点呢?”

“谁敢跟写手大人安月溪讨论他和男性友人的关系啊。”言无稍稍用力地拍了一下月溪的背,“快走吧。”

“你难道就没办法让你那白痴弟弟别来烦我了?”言无一边抱怨着,一边目光不时瞟向走在身后的季夜。

季夜却好像一直没感觉到言无的视线,他正和周未专心地谈论着什么。

“言无你也太残忍了,小月泉蠢是蠢了点,可是他很用心啊。”月溪的手推着言无侧偏的头转回正前方,“被转学生吸引了吗?”她捂起嘴笑得双眼弯弯。

“啊,确实是比你家的小月泉要吸引人。”言无嘲讽地笑笑,手指缠绕着有些毛躁翘起的发尾。

“我每次也都很用心地在忍受他啊。”

“小月泉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言无这种冷血动物。”月溪装作苦恼地揉揉额头,“真是可怜我的小月泉了。”

“可怜到连车灯的修理费都不愿意付啊。”言无故作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言无你又拆穿我!”月溪一把拽住言无的领子摇晃起她的身子来,蓬蓬的裙摆波浪般起伏抖动着。

“放开我你个白痴!”

“踢坏车灯的是你吧!为什么要我付!”

“好好好!不用你付!放开我啊!”

“安月溪你是不是皮痒了!”

言无双手使劲拨开拽住自己衣领的白皙小手,无奈地看着一脸得意的月溪。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姐弟俩的。

正这么想着,手就被月溪拽过去,被她牵起来往前走了。

 

04 冲

“谢谢光临。”身穿便利店制服的季夜微笑着把装满食物的塑料袋递给顾客,微微欠身鞠了个躬。

自动门叮地一声打开,言无手揣在上衣口袋里走了进来,扫视着货架上的巧克力。

“欢迎光临。”季夜望向门的这边,却在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呆住了,但立刻就恢复了笑脸,“那边的巧克力现在两件打八折哦。”

公式化的口吻。

言无一把放下手中的黑巧克力,冲到收银台前。

“便利店不能用未成年吧?”她打量着季夜身上整洁的制服。

这家伙这么高,看起来倒也像个成年人啊······

“店主是我叔叔,最近都会在这里帮忙。”季夜一边微笑地解释一边拿起柜台上的一听咖啡,“喝么?”

半妖还会有叔叔?

言无差点脱口而出那句话,还好她及时地闭上了嘴,惊讶的表情很快就褪了下去,她对季夜摆了摆手,“不用。”

这家伙,不知道他是半妖的话,平常看起来也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

“我的制服上沾上咖啡了吗?”季夜疑惑地看着她。

言无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撑着下巴皱起眉上下打量他,“没事。”她连忙转过身面对货架,拿起手边最近的一块巧克力看起包装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成分表来。

“请你吃一块吧。”季夜突然间绕到了自己身边,“作为交换,我想知道这地方的一些事情。”

言无接过他递来的巧克力,撕开包装纸,“什么事?”

我也有想知道的事情啊。

她疑惑地看了季夜一眼,低头嘎嘣咬下一口巧克力。

“作为转学生有很多东西不清楚啊。”季夜温和地笑着,走到用餐区在凳子上坐下,招手示意言无过去。

“阿夜你怎么偷起懒来了。”工作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眉眼宽厚的大叔走了出来。

“叔叔,现在店里没有客人来啊。”季夜笑着回应,又抱歉地看了一眼对面已经暂停讲述的言无。

“你小子,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大叔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言无,“看起来是不好招惹的类型啊。”

“痛痛痛······”季夜抓住正紧捏着自己脸颊的粗糙的大手,努力把它往一边挪,“她只是我同学,大叔你别乱猜。”

“我先出去一会,你给我好好看店啊。”大叔象征性地对着两人挥挥手,在自动门关闭后,季夜转过头,如释重负地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叹了口气。

言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半妖还会被人类捏脸啊。”

“我之前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季夜却丝毫没生气,反倒展现出了一个有些开心的笑容。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言无看着眉眼弯弯的他,张口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

“学校里有群小女生似乎对你感兴趣得不得了。”言无好笑地撇起嘴角,扫了一眼面前季夜那张一脸状况外的好看的脸,“看脸的世界啊——”

“所以说你去问她们效果应该会好很多吧?”

“今天刚好在店里遇到你,麻烦你了。”

这家伙的脾气真好啊,什么刚好啊,搞得我好像很没用似的。

言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却开口问道:“今天下午放学后,那个男生看起来也对你很感兴趣啊。”季夜笑得一脸自然。

“哦,那是个白痴。不说这个,我倒是很想知道关于妖怪的事情。”言无耸耸肩。

“目前看来你都是安全的哦。”季夜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我想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你这混蛋之前不是说过我会很危险吗?!”言无一拳砸在木纹桌面上,桌面微微震颤着,她一手拽住季夜的领口,凶狠的目光逼视着他,似乎想要从他微眯的双眼里挖掘出什么。

“知道的越多,就离他们越近。”季夜的目光严肃起来,他扯开言无的手,理了理歪到一边的衣领。

言无一时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家伙······是半妖······难不成就是因为······

“你放心吧。”季夜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喂喂!你这混蛋!刚才的事情我可不能装作没看见啊!”一头熟悉的红发从言无的面前闪了过去,安月泉一把拽住了季夜刚理平整的衣领。

“是你啊。”季夜淡然地微笑着,一把抓住安月泉的手,反扭到他背后,屈起膝盖猛地抵过他的腿弯,砰地一声,安月泉侧脸贴在桌面上,双手在背后被锁着,整个人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愤懑地挣扎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季夜只一只手就稳稳地抓住了他扭动的双手,腾出另一只手再次抚平被揉皱的衣领。

“你打招呼的方式挺少见啊。”

安月泉的脸因为费劲的挣扎还有气愤和更多的羞赧而涨得通红。

又在言无的面前出糗了······人生啊·······命运啊······

内心的他蹲在枯叶卷过的角落里对着幽黑的墙角在瑟瑟寒风中泪流满面。

这家伙真的不好对付啊······因为是半妖吗?

言无看着已经放开手的季夜,后背一阵寒意沿着脊骨窜上。

“抱歉抱歉,刚才本能反击了。我和言无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你不用在意。”季夜一脸无奈地望着涨红的双颊鼓起的安月泉,他正泄愤似的用力揉着自己本就发红的手腕。

“我去给你取条毛巾来冰敷。”见对方仍旧沉默,季夜也停止了忙不迭地点头赔不是,往工作间跑去了。

“你姐没关好你吗?”言无忍住笑,看着脸上完全露出活像被教训的小孩子那样表情的安月泉。

“言无你说话注意点!”安月泉底气不足地瞪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转过脸去了。

“不知道是谁刚才冲上来想逞威风,结果······”

“言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厉害!”

“又是这种白痴言论。你姐给你买的脑残片吃完了吗?”言无好笑地看着一口气冲出便利店的安月泉。

“毛巾来了!”季夜举着叠好的一沓毛巾小跑过来,却只看到便利店门外安月泉越跑越远的背影。

“留着自己敷吧。”言无搁下一句嘲讽的话,就踏出了店门,自动门再次叮地一声关上了。

季夜扫视着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店内,耸耸肩,自然地抬起手,毛巾覆上了出汗的额头。

 

05 暗

天色上那层晃眼的橙红逐渐过渡成微醺的深蓝,白日里的热量已经消散去最后一丝令人晕眩的温度,树叶表皮鲜活的绿色安静下来,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凉意穿过叶脉,穿透交错的叶片间隙,穿进言无敞开的衬衫领口里,裸露的瘦削锁骨突然间触到初夏浅淡的愉悦气息。

言无闭上眼睛,嘴角弯起,深深吸了一口在日落时分尤其清新的空气。

上下睫毛轻轻扇动,渐浓的深蓝天幕垂进张开的褐色眼眸中。

广密覆在街道表面的灰尘,在匆匆人流不断延续的踢踏脚步中跳跃四散开来。言无混在人群中,不断有人向着她背后穿过身旁,发丝扬起抚过耳背,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低头看着脚尖漫不经心地踢开了一个易拉罐。

“哐啦。”易拉罐弹射起来,撞到垃圾桶边缘,猛地落下再轱辘转了几圈。

突然遇到那家伙,不过才一两天,总感觉什么都不对劲。

连安月泉那白痴也比平常更让人不顺眼起来。

言无烦躁地抓抓头发,就在她抬起头环视周围的瞬间,突然愣住了。

瞳孔猛地放大。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宁言无······”

“宁言无······“宁言无······”

从身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传来的阴沉呼喊聚成一把尖锐的锥子直扎脊背正中。

言无从头到脚过电般一个激灵,汗毛直立,每一根神经的末端都紧绷起来。

这种时候,我该做什么?

本能告诉她不要乱动,可是她现在似乎陷入了妖怪的地盘,一直站着也只有被吃的份吧。

所谓的好运气似乎一直都是我的死对头啊哈哈。

言无眉头紧拧,嘴角却嘲讽地咧开了。

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紧攥拳头,一跺脚,另一只脚稳稳地站定,腰部灵活地用力扭动,一个迅疾的转身,伴随着格斗式抛出的双拳,一条腿猛地伸出,力量从肩部顺畅地贯穿下来连接一线,脚尖杀伤性地蹬高。

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却突然倒挂着出现在她面前。

“你差点踢到我了。”他咧开嘴轻松地笑起来,左边嘴角里探出一颗小尖牙,在幽暗的空间里反射出微弱的光点。

黑色猫耳往前一弯,长长的猫尾自上而下扫过言无眼前,修长的身影一下子往前扑去,蹿上了行道树顶端。

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形物轮廓扭动着向言无缓慢移动,粘稠的半凝固状物体如同探出的残缺手臂一般黑乎乎地向前延伸。

言无瞪大眼睛看看面前逐渐逼近的怪物,又抬头看看悠闲站在树顶的身影。

她本能地后退两步,往树那边靠了过去,紧张的目光不曾离开树顶。

还穿着便利店的制服啊······

微微摇动的猫尾毛茸茸的顶端跳入她疑惑的眼眸里。

果然是那家伙吗?

“宁言无······”从怪物中心钻出的咆哮浪潮般向她涌来。

言无叉开双腿,上身前倾,捏紧拳头摆好迎击姿势。

她愤怒地瞪着怪物,仍不忘扫了一眼还呆在树顶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微笑的季夜,他的猫耳一前一后摇动着,一副愉快的样子。

“你这混蛋根本没打算要帮我啊!”她动动脚尖,非常想一腿扫过树干,但一咬牙,忍住了。

“这是‘踪’。”季夜弯下腰来看着言无笑。

“现在不是科普的时间吧!”言无紧张地看着仍然缓慢往前移动的‘踪’,对着有些黏腻浑浊的空气猛地挥出一个上勾拳。

“会制造出狩猎猎物的独有空间,只要你回应他的呼喊,就会加快速度扑上来,如果不幸被咬到头就比较困难了,但是,那家伙的命中率很低,有很大可能是咬到手臂之类的地方,那努力点或许能脱离出来。”

“不要居高临下地说这种恶心话啊!”言无暗想着解决了怪物之后一定要狠狠地收拾那家伙,可是她对能否战胜面前的怪物,完全没有信心。

她一边维持着格斗姿势一边四处寻找着能当武器的东西。

可是,在狩猎空间里,甚至连一块石头都看不到。

“我想应该是找不到的。”带着无奈笑意的声音响起。

“你这混蛋······”言无刚要破口大骂,一道黑影从树顶冲下,咻呼闪过眼前,直接弹跳到了半空中。

猫尾中飞快生出一道锋利修长的黑刃,直戳黑影正中心深处,整个黑影被利落地划破开来,伴随着利刃刹那的抽出,大量黏糊糊的黑色液体溅开,啪嗒啪嗒地滑落到地面上溶成一摊死气的污黑。

季夜轻轻摇摇头,双腿一伸一曲,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他翻转手掌拍了拍手,对仍一脸惊讶的言无露出惯常的微笑,本来高耸着的猫耳尖端微微向前耷拉了一点。

周围环绕的死寂景象晃动扭曲起来,耳中突然尖锐的咯吱一声,言无赶忙捂紧双耳,匆忙移动的人流突然又回到了身边。

“你该回去了。”熟悉的平稳又温和的声音响起。

言无正呆呆望着前后穿梭的人群,转过眼,视线落在季夜身上,他的刘海凌乱地遮住了细长的眼睛。

言无认真地从头到脚扫视着他。

再普通不过的便利店店员。

看起来是这样吧。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

猫耳猫尾呢?!

言无惊奇地伸手去探季夜的头顶,又接着弯下腰偏着头看向他身后。

——空无一物。

“我妖化的状态就是那样的。”季夜有些无奈地推开从刚才开始就凑得过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状况的言无。

“你这家伙刚才站在树上耍什么帅!”言无回过神来,想起季夜在树顶气定神闲的模样,举起拳头就要朝他的脸挥过去。

“我得回去工作了,大叔会骂我的。”他轻松地闪避开,越过言无的肩膀小跑着准备离开。

“站住!”言无立马转身,伸手去抓季夜的手臂,却落了个空。

季夜感受到言无突然伸到自己身后的手,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还有事吗?”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妖怪百科。”言无嘲笑地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闪着并不友好的光。

“那是什么奇怪的外号啊?”季夜眼睛弯弯,开心地笑起来。

“我叫季夜,宁言无同学。”

“喂!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宁言无正忙着回想自己在什么时候对那家伙透露出了姓名,季夜已经跑得没影了。

季夜······

该说是遇到这家伙才更可能遇到妖怪,还是该感谢他在妖怪出现的时候帮助我呢?

言无郁闷地把机车外套的拉链拉高了些。

“宁言无,你刚才又在和那混蛋说话吧!”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讨厌声音在背后炸开。

言无没停下脚步,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安月泉你给我滚远点。”

“我不过没那混蛋高而已······我还会长高的!”安月泉双手背在后脑勺,身子后仰着跟在言无身边,一脸得意。

长长脑子更好。

言无烦躁地皱起眉头,伸手一把推开低着头下巴快要凑到自己肩上来的安月泉,“随便。”

安月泉立马一个踉跄往后退,拼命晃动着手臂保持平衡,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他好不容易踩住了不断打滑的脚底,刚站定,就往前快跑着追上了依然慢悠悠走着的言无。

“如果不想我更讨厌你,半分钟之内从我身边消失。”言无面无表情地吐出语气冰冷的词句。

“反正也不会更讨厌了。”安月泉丝毫不配合,他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保持着和言无一样的步调往前走。

言无满脑子都是妖怪的事情。

真是不想再遇到这些恶心的东西了啊,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可能。

她自嘲地咧开嘴角。完全没在意旁边从刚才开始就紧张地盯着她看的安月泉。

“言无你笑了吗?原来还是喜欢我的吗!”安月泉自鸣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都不知道言无你是傲娇啊·······早点说不就好了······那么想我陪你回家的话·······”安月泉一脸兴奋的红晕,浮现出小孩子拿到糖果那般的幸福神情,圆润的双眼里闪烁着水灵灵的清澈光芒。

“白痴。”言无一拳稳准狠地砸向他头顶,打断了他妄想的自言自语。

“痛······”安月泉捂着头蹲在地上,无能为力地听着言无的步伐声渐渐远去。

安月泉也是一种妖怪吧。

言无无奈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哀嚎,加快了一直慢悠悠的脚步。

 

06 溯

“欢迎光临。”听到自动门打开的响声,季夜自然地摆出格式化的招待笑容,但等他转过头,目光落到门口时,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一头有些长而乱糟糟的红发嚣张地跳脱到他面前。

“请问您需要什么?”季夜扯回僵硬的嘴角,以恭敬的语气应对在柜台前转悠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找茬”两个字的安月泉。

这家伙要是准备砸店的话我还是有办法把他压制住的。

季夜仍然一脸轻松的微笑,柜台下的手却慢慢拧成了拳头。

“你这混蛋不要和我抢宁言无!”一直以轻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季夜的安月泉突然目光凶狠地瞪住他,以宣誓一般的郑重语气吐出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

“那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一直面对着对方审视目光的季夜差点被这突然冒出的几乎可以说是喊出来的话吓了一跳,禁不住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我不知道你小子叫什么,总之你别妄想和我抢女人!”安月泉不自觉地踮起了脚后跟。

该死,这家伙比我高啊。

他刚准备伸出手去拽季夜的衣领,又马上像触碰到空气中的电流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大概是想起了上次被打倒的惨痛经历。

季夜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我觉得,你还是叫我前辈比较好哦?”他伸手在安月泉头顶手掌平摊着划拉了一下,又直线平移到了自己的额前,再比划了一下。

“可恶。”安月泉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一下子朝前挥出了拳头,却被季夜敏捷地横过手臂挡住了。

“我可不想被大叔骂啊。”他伸出手指往下指了指颤动的柜台。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宁言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上次应该就说过了吧。”季夜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啤酒,朝安月泉递去,冰凉的金属罐身上不断冒出的水珠流进他修长的手指间。

安月泉没好气地接过啤酒,刚泄愤般砰地一声猛力拧开拉环,突然一脸恍然大悟,拿着啤酒的手也抖起来。

“我这不就是欠你人情了吗?”他砰地一声把啤酒罐往柜台上一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你小子没在里面下毒吧?”

“应该吧。”季夜笑着拿过钱,又从冰柜里拿出了一听啤酒,“作为不礼貌的赔偿,请我喝一杯好了。”

“喂!你这混蛋不要得寸进尺!”安月泉一把抓过找零胡乱塞进口袋里。

“哟。”红发少年身子前倾,把拳头捏得咔蹦作响,“都这么想念我的拳脚了吗?”

为首的肌肉男低着头阴沉地笑起来,他甩了甩手中的棒球棍:“初中部的小可爱,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会死得好看一点啊。”

“真是懒得跟猪猡废话。”少年吹吹刘海,提起铁棍往前走去。

“让开。”突然走过来的高挑少女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堵在狭窄的巷子里。

她一把推开少年,少年正准备发火,却看到她走向了那群摩拳擦掌的混混。

“长得挺好的啊。”

“要打你还真有点心疼。”

“陪我们玩玩?”一连串猥琐的笑声放纵又滑稽地响起。

“喂!你不要命了?”他一个跨步上前想拉开她。

“叫你们让开。”语调平平,听起来不像是威胁,只是带了些许不耐烦。

少女黑发一甩,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猛地一个上勾拳打中肌肉男的下巴,长靴尖头猛地蹬出,准确命中他手中的棒球棍。

棒球棍闷声落地,在地上晃动了几下,滚到了少年脚下。

他正要挥起铁棍冲过去,就看到少女左手有力地顺势拉过最靠近自己的一个高个子的肩膀,一拳击中他的胸口,趁机拿过他手中的棒球棍,手臂一垂,棍子猛力地砸中他的膝盖。高个子马上就跪到了地上。

少年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少女轻松地挥动着棒球棍扫过一片人头,时而有力的出拳,时而一个干净的飞踢,直到那群混混哀嚎着落荒而逃。

少女眉头一松,扭了扭紧绷的双肩,丢掉棒球棍,向前走去。

“喵~”从破旧的楼宇间狭窄的缝隙中探出一只花猫小巧的头,因为害怕而紧张地颤抖着,柔顺的毛也针般直立了起来。

少女蹲下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庞变得柔和,她温柔地勾起嘴角,手掌轻轻抚摸着小猫脖颈前软软的毛,打开书包拿出了一包小鱼干。

“你好,我叫安月泉,我们交个朋友吧。”少年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边,双眼放着光彩,认真地看着少女把小鱼干塞到小猫乖巧张开的嘴里。

小猫的胡须愉快地抖动了几下,尾巴微微上抬,随意地晃动起来。

“宁言无。”少女拉上包的拉链,站起来拍了拍手,往巷口走去。

“以后要打架换个地方。”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扔给身后的少年一句话。

“好的!”少年语气突然紧张起来正儿八经地回答了她,他一直望着少女,直到她远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口。

“所以你对宁言无一见钟情了?”季夜伸出手指推着已经空掉的啤酒罐在桌面上骨碌碌地滚动。

“我当时觉得,她完美地诠释了‘外刚内柔’这个词,对待人渣毫不留情,对待弱者又是那么温柔,简直就是女神大人啊!”安月泉灌下一大口啤酒滋润因为不停讲了太多话而干渴的咽喉,喉结咕咚地滚动了一下。他脸上本就因为酒精而生出的红晕上蒙上了一层陶醉的色彩。

“宁言无对你也是挺不留情的啊?”季夜一脸自然地问出这句话。

“那不一样!”安月泉举着啤酒罐挥动起来。

“其实我觉得你和宁言无挺像的。”季夜把啤酒罐稳稳地投进了了垃圾桶里。

“所以我们是绝配!”安月泉醉醺醺的脸上现出兴奋的笑容。

当然是指性格冲动这点啊。

季夜脑后滑落一滴冷汗。

“你加油啊。”他站起来拍了拍安月泉的肩膀。

“你小子根本不是我对手,我认识宁言无多久了?”安月泉啪地一声丢开啤酒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已经打开的自动门。

季夜捡起滚落到地面上的啤酒罐,抬起头来微笑着望了望安月泉摇晃的背影。

“都知道我名字了还叫小子。稍微也尊重一下前辈啊!”

站在垃圾桶旁的他手一松,啤酒罐迅速掉进了一堆废弃饭盒中。

 

07 迷

空气中纤细的嘈杂抖动着,渐渐渗入耳道中,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言无一手压在桌面上,侧脸贴着手臂,刚清醒过来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稍稍抬起头望了望,四下座位上都已经空空如也。透亮的玻璃窗上闪着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半开的窗户外绵密的云朵在深橘色的天幕中聚拢后又悄悄散去。

睡太久了啊。

言无站起身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目光停在身旁的座位上。

月溪居然都没叫醒我啊。

她理了理睡觉时被压得乱糟糟的长发,半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皮仍然沉重得想要再次合上。

走廊上有不速之客闯入了这片安静,一头她再熟悉不过的红发从棕色木质窗框旁一闪而过。

那白痴来这做什么?

言无后脑邵一个寒噤打过,她三两步跑到教室门口,跳出门槛追了上去。

一连拐了好几个弯,又看着他飞快跳下了楼梯,自己也加快了脚步。

那边······他去美术室做什么?

当言无小喘着气赶到走廊尽头那间宽阔的房间时,还来不及定睛看向安月泉,一股油彩的味道已经在半封闭的气流中飘荡起来,她皱皱鼻子,目光定在打翻一地的油彩上,五颜六色的油彩混在一起,摊开在木地板上,中心大量堆积起的厚厚圆形油彩四周不规则地飞溅出了大小不一的斑点。

紧抿的苍白嘴唇,浓密幽黑的睫毛痛苦地颤动,少女倒在倾塌的画板下,白色油彩盘和数支油画笔散落在微握的右手边,铺散开来的黑发间沾上了溅开的油彩圆点。

言无快步赶到少女身边,扶起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用手指在她鼻尖下试探了一下,紧绷的双肩稍微放松了下来。

她刚抬起头准备质问安月泉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天花板不断往下塌陷,带着奇异混合的色彩,一种粘稠的蒙蔽感铺面而来。四周直立的墙面似乎也变得绵软起来,以他们为中心包围着突进挤压。

是妖怪!

言无一咬牙,眼中闪过杀意,她一步跳上前,把正站在前面双腿蹬开捏紧双拳的安月泉往后拉,又忙不迭把昏迷的少女往肩上扛。

“交给我啦!”安月泉却推开她,站定,又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对上言无紧张的目光,扯开嘴角,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闪着自信的光。

这种时候还要耍帅,那可是妖怪啊!

言无气得把牙齿咬得嘎嘣响,伸出手想把他拖走,同时另一只手稳了稳少女的腰部让她不至于从自己肩上滑下去。

“集九州之汇,”安月泉却突然双手手指交叉紧握,立起贴合的食指,举在额前,口中念念有词。

言无怔住了,手伸在半空中,看着他两腿蹬开上身前倾,通身开始散发出微弱的水蓝色光芒。

“兴四海之源,”他不紧不慢地吐出意味不明的咒语,双唇有节奏地张合。

头发的红色渐渐褪去,一层发光的水蓝色慢慢覆盖了上来。

“昆仑露降,”安月泉保持着食指向上直立的手势把贴合的双手举过头顶,向右绕了半圈。”

“鲧禹治为,”双手自头顶缓缓落下,穿过胸前自左边绕到了正中。

“以月泉命水——”食指登地指向前方正不断塌陷过来的墙面。

“聚。”一波强力的蓝色水流从他贴拢的食指指尖迸出,闪亮的尖锐光片混在水流中飞快向前扎去,整股波浪都汹涌着向不断塌陷的前方墙体凶猛进攻。

“小菜一碟。”通身仍散发着水蓝光芒的他半转过身子,对在原地呆住了的言无臭美地拂了拂盈着波光的水蓝刘海。

水流冲撞到坍塌方上,放射出刺眼的蓝色光芒,无数小水珠自空中缓缓滴下,刚才还不断向前塌陷的天花板和墙面也渐渐往回反弹,奇异的彩色液体沿着弯曲的表面肆意流动着,渐渐淡薄成透明的颜色,直到干涸而不留一丝水痕。

“白痴!”言无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惊慌,手背上一根青筋跳出,她单手一把举起画架,朝着一脸茫然的安月泉猛奔过去。

“诶?”安月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言无一把往后推开了,他身子一歪往旁边踉跄了几步,双腿一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言无最大幅度地往后伸展开手臂,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画架冲着上空的天花板一角被猛地抛出。

“嘣!”

炸裂开来的声音冲撞起两人的耳膜,正不断往外扩展的一小团五颜六色的塌陷物从漆黑的中心里往外破开,五颜六色的液体冲刷着墙壁。

那里······下面就是······我刚才站的地方······

安月泉后怕地睁大眼睛盯着彩色液体缓缓流到墙角,划过白色墙面留下的彩色印痕渐渐变淡之后,消失不见。

言无轻轻地把昏迷的少女放在地板上,眉头舒展开来,她扭动着脖子,揉了揉手腕。

“那东西叫做‘坠’,”安月泉一时尴尬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画作,试图说点什么帅气的话挽回形象。

可恶,本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言无面前表现我的帅气······结果最后居然还靠她帮我······

安月泉气恼地抓着已经恢复成红色的头发,头顶软塌塌的发丝都胡乱地缠绕在了一起。

“你看这画面上就是一滩颜料不断坠落的景象,”安月泉把手中的画纸举到面无表情的言无面前。

“这难道不是她自己画的吗?”言无耸耸肩,瞟了一眼仍在地上昏睡的少女。

“这已经不是原来的画了,那东西应该就是附在纸上最后再覆盖整个美术室的。”

“这么说,那东西就是会到处附身吗?”言无难得认真地看向了安月泉。

这是个好机会啊,我要把握住!

“除了‘坠’,还有其他妖怪也有这种属性,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多讲几句吧。”安月泉眼中放出兴奋的迫不及待的光芒,语气却强装着深沉。

“不要。”言无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啊?”正准备摆出一副专家样子的安月泉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言无。

“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吧。”

言无弯下身正准备去扶少女,她迷蒙的褐色眼眸刚睁开,对上了言无的眼睛。

“我睡着了?”苍白的嘴唇泛起了血色,疑惑的眼睛望向头顶的黑发少女和红发少年。

 

08 交

本来平整的地面突然从地底里生出一股怪力冒起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尖柱,下一秒就要往后仰倒下去的言无被及时伸过来的猫尾用力一卷,拦腰圈住,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抛到了高空中。

长长的黑发缭乱地飞起来,她本能地晃动着手臂,咬着牙抑制想要尖叫出声的的冲动。

头顶下一道蓝光扫过正倒挂着往下坠落的她惊慌的眼眸,巨大猛烈的水波眨眼间在四处凸起的地面上席卷开来,无数水流旋转着有力地拧起来围绕住尖柱,霎时,尖柱由远及近慢慢缩回了地底。

水流并未散去,平整地铺展开了。

言无紧皱眉头闭起双眼咬紧牙关,黑发迅速垂下的瞬间,后腰触碰到的却是柔软绸缎般的质感。

紧闭的双眼才敢睁开,她惊讶地扫视着自己的四周,手掌试探性地轻轻覆在悬空的带状凝固水波上。

安月泉一把收回刚才伸出的贴合的食指,靠到自己胸前,水波向他食指转过的方向缓慢地一波一波折递着,言无身子一个摇晃,双脚已经站立到恢复正常的地面上。

“这些东西真是隔三差五就要跟我打招呼啊。”言无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一下空气,有些垂头丧气地向前走了两步。

“季夜我刚才差点摔死了!”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瞪向靠在一边墙上的季夜。

猫尾悠悠地向前招摇了一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啊。”,猫耳尖端缓缓立起,贴在耳背上软绵绵的绒毛似乎变得坚硬了些,“抱歉抱歉。多谢我们的除妖师大人。”

季夜转头看向仍然通身散发出水蓝光芒的安月泉,悬空的脚底稍稍往上浮高了些。

此时安月泉本来应该正缠着言无向她夸耀自己的厉害,可他表情严肃地向季夜加快脚步走去。

言无甚至在他水蓝色的眼眸里看到了杀意?

她揉揉眼睛——他那一直弧度温柔的眼角不知何时上挑了。

言无微张着嘴,脚尖动了动。

安月泉走到墙边的时候,季夜脚后跟往墙上一蹬,灵巧地蹿上了墙壁高处,两边脚后跟靠起来紧贴着墙壁,双腿折起,膝盖突出,他弯着腰,上身前倾,头微微往下垂。

猫耳前后摇晃着,以轻松的节奏。

言无收回移动的脚尖,抿着嘴,抱起双臂呆在原地不动。

安月泉指尖激出一股有力的水波抖动着绵延出去,攀上墙壁,就要缠绕上季夜猫尾的末端。黑刃咻地冒出,一闪而过的细长黑影穿透安月泉惊异的眼神,随着迅疾的一劈,水波中心绽开锋利的裂痕,破碎成无数小水珠四散开来,缓缓滑进钻墙上斑驳的缝隙里。

“你还是这么冲动啊。”季夜脚后跟一动,迅速地闪到了更左边的墙壁上。

“利用地形优势犯规啊。”言无同情地看了一眼咬紧牙关的安月泉,好笑地看着身子半贴在墙上的季夜。

一只猫耳往前耷拉了一下,迅速地直立了回去。

安月泉把贴合着的食指举到额前,“你这混蛋!”

后脑勺却突然被人劈了一下,他因为这大力的撞击,一个咧唨差点面朝下倒去。

“言无······”突然被推到身后的他看着言无站直的背影,想要再踏步上前。

“没必要。”言无转过头,轻松的目光扫过他杀意不减的眼眸。

“说不定你能看到妖怪就是因为这混蛋捣的鬼!”安月泉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一脸微笑的季夜,“上次在美术室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怎么会看得见妖怪。”

“是啊······离上次这还没几天呢,我不过是想好好喂个猫啊。”她攥了攥手中装着小鱼干的袋子,塑料表皮发出有些刺耳的窸窣声。

“所以你就要在这里解决掉这家伙?”言无把小鱼干抛向空中又接住,她漫不经心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撇着嘴,头往季夜那边歪了歪。

安月泉顺着言无侧脸的方向望过去,盯着脸上仍挂着微笑的季夜,一时呆住了。

如果打伤了这家伙,言无还是会在意的吧······

“刚才那东西叫‘钻’,”一直沉默的季夜却突然低声开口了,他脚后跟往下一蹬,轻巧地落到了地面上。

“一般会在小巷里出现。”

“什么?”突然在面前响起的声音,轻微却清晰,安月泉对上季夜微弯的细长眼角,两手迅速交握,食指再次贴合起来。

他正要举起食指对准季夜,“去喂猫吧”,季夜双腿一转,身子敏捷地绕过安月泉,背对着他向前走去了。

双手顿在胸前,安月泉不知该如何是好。

“妖怪百科。”言无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不叫这个啊,宁言无同学。”

“猫人。”言无抛着小鱼干从季夜身后越过他的肩膀走到了前面。

“不要给人起奇怪的外号啊。”季夜挠挠头,手指触到柔软的猫耳时,咧开嘴笑了起来。

言无了然地看了看他头顶微微摇晃的猫耳,斜扯起嘴角,“我没说错啊。”

“喂!你们两个!等等我啊!”安月泉拔腿追上去,两边眉毛已经气得拧成了一团。

言无把一条小鱼干塞进小花猫大张的嘴里,它心满意足地曲起细长的尾巴,发出甜腻的叫声。

“你不试试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鱼干递到蹲在一旁皱着眉的安月泉手里。

一只小花猫趴在季夜头顶的两只猫耳间,正愉快地吞食着小鱼干,而他的怀中,蹲起的大腿上卧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舌头正舔舐着毛茸茸的爪子,还有一只灰黑色的小猫,抓着季夜黑色的猫尾晃来荡去。

“······”

安月泉接过小鱼干,马马虎虎地把它往小白猫那边一塞,鱼尾直接戳到了小白猫脸上。

“喵!”小白猫收起贴在脸旁的爪子,翻了个身,弓起背,脚一弹,朝着他扑过去的同时,尖利的爪子向前一伸。

已经恢复正常颜色的满头红发猛地一摇,他跳起来躲过了这次袭击。

季夜伸手把落在地上毛发直立的小白猫温柔地拉回了怀中,手掌轻轻抚摸着它的颈背。

“哎······”安月泉故意凑近言无那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同时不满地瞪了正抬眼举起手指挠着头顶小花猫绕动的前脚的季夜一眼。

言无正专心地把小鱼干喂到小白猫嘴里,完全没转头往他这边看。

“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微弱猫叫,他更重地叹了一口气,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红发。

 

09 线

五颜六色的糖纸闪着金属的光泽,小巧精致的糖果满满地挤在盘中。

月溪怔怔地盯着接过的盘子,又转眼疑惑地看了看她眼前微笑着的季夜,金色的卷发颤动起来。

“这是·····什么?”

雕花白色短皮靴,层层叠叠的蓝色蕾丝裙边晃动着,腰间的浅蓝刺绣缎带整齐地叠成蝴蝶结的样式,胸口繁复的荷叶边边缘点缀着正紫色的缝线。

季夜低垂目光默默地快速从脚到头扫了一眼站在面前矮自己一个头的月溪,放开了握在盘子边缘的双手。

“新品糖果试吃促销,拜托你了。”季夜温和地笑着,微微欠身。

“什么?”月溪手一抖,盘子差点滑下去,季夜见状赶忙伸出一只手扶住了盘子倾斜的一边,有几颗糖果滚落到他曲起的手掌里。

“新品糖果试吃促销,拜托你了。”季夜一手扶着盘子,一手拣出滚落在手掌中的糖果放回盘子中央一堆糖果的上端,眼角弯弯地看着月溪不解的双眼,语调一成不变地重复刚才的话。

“好······”月溪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把盘子移到胸前,小皮靴蹬蹬地向着自动门走去。

看着门口持续到现在的人潮,月溪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正把糖果递到一个小女孩手中,大叔一边把食品整齐地推到货架上,一边转头对着季夜说:“你小子行啊,哪里找到这么吸引客人的促销员啊。”

“是同学。”季夜笑着把空掉的货筐拿到另一边叠起。

自动门“叮”地一声打开,月溪一手扶着腰走了进来,小皮靴踏在地板上仍然发出清脆的蹬蹬声。

她把空掉的盘子往柜台上一搁,快步走向用餐区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手指拈着被汗水打湿而黏在一块的刘海,一边呼呼喘着气。

“外面好热······季夜你要怎么报答我。”

“小姑娘,你穿这么多,不热才怪啊。”大叔扫了一眼月溪身上繁复的装扮,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短袖。

“没料到今天会升温这么多。”月溪吐吐舌头,转过头盯着已经走到柜台那边的季夜的背影。

“真的辛苦你啦。”季夜走到冰淇淋机器边,“什么口味?”

他拿着巧克力冰淇淋走到了月溪身边坐下,同时把手中的冰淇淋递给了她。

“这还不够啊。”月溪舔了一口冰淇淋,嘴唇边沾上了一小点巧克力色的奶油,她挥了挥手中长长的蛋筒,“我可以把你写到故事里面了吧?”

“嗯?”

“美型的脸庞,修长的身形,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月溪自我陶醉地仰起头,双眼里现出兴奋的神情。

“季夜不要相信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季夜转过头,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周未。

“周未要不要也加入呢?”月溪一手托腮,对着一脸汗颜的周未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为什么?”季夜疑惑地转过头看看月溪,月溪立马对他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笑容来。

“安月溪同学的外号在我们学校人尽皆知。”周未紧张地推了推无框眼镜,玻璃镜片反射着亮光。

季夜默默地看着周未的嘴唇缓慢地张合。

“腐中大手。”周未意味深长地吐出这个词,严肃地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季夜。

“我哪有这种奇怪的外号啊!”月溪耸耸肩,再次对季夜无辜地眨眨眼。

“腐·····中,大手?”季夜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总之你不要答应她就安全了。”周未皱眉,推推季夜的肩膀,“我们约好去打球的吧。”

“抱歉,安月溪同学,我先走了。”季夜站起来,微笑着对呆掉的她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所以你答应了是吧!”

“叮。”

周未拉着季夜飞快跑出了自动门外,月溪对着季夜的背影兴奋地喊出那句话,白皙的脸颊上开始渐渐浮现起满足的红晕。

羽毛球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季夜高高地挥出球拍。

周未跨步向前,一弯腰,球拍往下一挥,稳稳地接住了猛地飞过来的羽毛球,再用力把它往高空一抛。

涂了白漆的铁丝绞成菱格状的网墙外,一只美丽的褐色眼睛,透出点淡淡的幽黑光亮,正穿过空隙静静凝视着跳跃的两人。

“在看什么?”红发跳脱到洁白的铁网外,安月泉拍了拍少女肩上柔软的黑发,手指轻轻抵着她的背把她往前推了推。

“走啦。”

“······好”少女垂下浓密修长的睫毛,小心翼翼地抱紧了怀中长长短短的画笔,脚下小幅度地迈出步子。

安月泉一把抽过一只油画笔把玩起来,边走边哼着小调,少女微低着头,慢慢跟在他身后。

“马上赶到哟。”月溪咬下最后一口蛋筒底端,把手机放进精巧的皮质小挎包里,从便利店的圆凳上站了起来。

 

10 突

金色的光线俏皮地绕过连接旋转木马的纹柱,转着圈,散成抖动着逐渐消失的小光点。鞋尖镂空的黑色高跟凉鞋细细的鞋跟往后沓沓退了两步,布满整齐垂坠的短短褶皱的裙摆稍稍摆动了一下。

手指撩起一撮柔软金色卷发的末端,月溪嘴角上翘,涂了闪着珠光的红色唇彩的嘴唇微微嘟起,双手自然地背到腰后,尖尖的鞋头轻巧地戳在地面,接着她一个转身——

明亮温暖的灯光嗒地一声齐齐点亮,均匀地缀在被花边围着的圆形顶端的圆润小灯泡一闪一闪,旋转木马在她身后缓慢地围绕着中心的彩色波纹纹梁柱转悠起来,月溪迈着跳跃的步子往前走去。

“姐姐······”

迎面而来的一头红发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游乐场不稳定的魔力碎片比较多吧。”安月泉一脸了然地指了指月溪手中的小袋子。

“除妖师不应该关心这个吧?”月溪拉开袋口的松紧绳,手一松,两枚大大的金币噗通砸进袋中,碰撞到其他金币发出短暂的哗啦声。

“姐姐,你就行行好······”安月泉把脸凑近月溪无辜的脸庞,对她猛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同时手指一刻不停地对着袋口戳动着。

月溪抓着袋子弯起手臂一把把它挥到了后脑勺后。

“这可不是你的零花钱哦,小月泉。”她维持着反举右边手臂的姿势,甜甜地笑开了,然后直接侧过安月泉身边继续往前走。

“姐姐你明明都有稿费了······”安月泉抓狂地揉着自己头顶乱糟糟的头发。

“试试有偿除妖哦?”月溪停住脚步,微侧过脸,嘴角轻轻勾起,“小月泉。”

“嘛·····这种事,总觉得有点过分啊?除妖师和赏金猎人不是一个概念啊,姐姐你非要······”安月泉挠挠后脑勺,抬起头,愣住了,“姐姐?”

四转的目光已经搜寻不到她的身影。

“看来大小姐还惦记着我这种坏蛋呢。”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从他嘴里呼出的气息拂得月溪的耳垂有些发痒。

月溪一个挪腾,就站到了来人对面。

“抱歉,我差点忘了。”她双腿交叉,踮起一脚的脚后跟,一手微握,脸上却及时泛起看起来很自然的微笑。

“学院的时光可是很美好的,”身形高大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朝站定的月溪踏步,直至凑近漂亮的脸庞对准了她笑容已经有些僵硬的脸,“你说呢?”

月溪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您所见,”他后退了一步,张开双手,上半身微微后仰,“拿钱办事。”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袋子,举在月溪面前摇了摇。

“还给我!”月溪瞪大眼睛,扑身向前,飞快伸出了手去抓袋子。

这家伙,什么时候······

她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

青年一闪身,咧开嘴把袋子向月溪扔过去,她忙不迭地合住双手夹住了正往下坠落的袋子的上端。

“好久不见,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嘛。”青年一脸没所谓地大笑开,“这点钱对我来说远远不够啊。”

他看着气得双颊涨红的月溪,对着她的脸颊伸出手指修长的好看手掌:“大小姐,腮帮子要鼓破咯。”

“啪。”

月溪狠狠打掉他的手,继续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青年皱起眉,捂着被劈红的手背,“我目前的人生理想可就是大小姐对我温柔一点啊,稍微温柔一点也好。”

“那你得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月溪紧攥拳头,踮起脚后跟,冲着他大声说。

并排的黑色丝绒长带穿叠在挺起的胸口上,黑色配三条红色搭扣的皮质宽腰封合住纤细的腰,裙摆上直直垂坠下来的褶皱尾端铺满窄窄的繁复红色刺绣蕾丝。

“今天的打扮也一如既往的迷人啊。”青年认真端详着她,脸上绽开花般灿烂的笑容。

“少恶心我了。”月溪转身就要走。

实在是不想再面对这家伙多一秒了。

突然间一股电流从头到脚传透全身,月溪一个颤栗,本要提起的脚步直接被冻住而贴在了地面。

“我实在是舍不得和大小姐说再见啊。”青年摇晃着身子自在地绕到了月溪面前,凑近她面无表情的脸庞,扯开嘴角,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

月溪怔怔的目光直视着他眼神里的嚣张,费力地翘了翘一边嘴角。

青年突然捂着手腕,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块。

“我在学院的时候,好歹也是在优等生中都名列前茅呢,M。”

月溪从原地高高地弹跳起来,细长的腿往前蹬开,尖利的鞋跟直冲M的面部而去。

M捂着手腕反身闪开,“反扼制吗,大小姐还是这么厉害啊。”

“可惜我现在腾不出手给你鼓掌啊。”M笑着俯身,对着月溪的方向撞过去。

月溪提起脚尖,轻巧地跃过他弯曲的背脊,稳稳地落在了他身后。

“不管你要办什么事,别想在我生活的城市乱来。”M看着月溪背对着自己,郑重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那可不是我能保证的事情啊。”M一闪身,消失在路上。

“姐姐!”气喘吁吁的安月泉从远处朝着月溪跑来,一边挥动着手臂。

“小月泉啊。”月溪的脸上马上摆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微笑。

“刚才好像有谁在你旁边?”安月泉用求证的目光盯着月溪。

“一个问路的人啦。”月溪笑着对安月泉摆摆手。

收回的手却在背后捏紧了。

 

11 流

镜中褐色的双眼里透出一丝烦躁,上吊的眼角似乎也有些低落地往下耷拉,带着零落伤痕的细长手指在湿漉漉的黑发间胡乱抓扯着,一滴滴水珠啪啪地滴到脚边,贴在干净的瓷砖地面上通通半秒内就完全破开。

半掩的门被咯啦一声推开,言无转过头,伸手接过季夜抛过来的毛巾,她漫不经心地抓住毛巾,柔软的白色纤维在头顶胡乱摩擦起了黑色的发丝。

“啊······真是的。”

言无垂下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撮湿透的黑发耷拉下来顺势粘在鼻尖,她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两下。

“这······这是什么?”

言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她飞快往后退了两步,她觉得脚后跟有些痉挛。

眼珠却定在面前那庞然大物上,一刻不停地骨碌碌转动着。

一块看起来像是脏兮兮的破布的东西,完整覆盖住了她的家门。

“还是没有习惯吗?”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轻笑声。

言无感受到突然扑近后背的黑影,一个咧唨往前倒去,眼看着手臂就要碰上那个怪物,她又猛地脚后跟往后一蹬,就要直直地仰面倒下去时,及时有手掌贴住后背稳稳地扶住了脚底已经滑下一半的自己。

言无立马调整好重心,站定后她飞快转身,向着猫尾摇动的方向一边手臂横扫出来。

抓到了!

正当她为手中紧紧贴着的猫尾末端毛茸茸的触感而感到胜利的喜悦时。

奇怪······怎么变得光滑起来了。

黑刃只探出一毫,锐利的闪光转瞬即逝,伴着扬起的猫尾的,还有飞溅出去的少量血液。猎物逃窜之时,给言无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割痕。

一时却产生了比伤口更深重的疼痛。

她微闭着眼睛,吃痛地咬起右边的牙齿,受伤的手掌虚握着往后垂落,靠在了大腿侧。

左手捂住疼痛自手心生起而拉扯整条手臂的右臂,言无艰难睁开的眼睛里仍然透出狼猎食般的凶狠。

比起初见的时候,更可怕呢。

猫耳往前微微一耸,季夜窜上走廊的栏杆,猫尾收到后背正中,小幅度地前后摇摆着。

“毕竟我也是所谓的半妖啊。”

嘴角一如往常地轻松扬起,微弯的眼角隐约透出的笑意带着疏离感,言无却从中攫取不到一丝杀意。

她左手掌微弱抬起,手指对着家门,虽然那里已经看不出门的样子了。

“‘野’——随意流浪随意占据它看中的居所,”季夜长长的猫尾随意地伸到头顶摇了摇,“解决办法是——”

言无怔怔地盯着维持着轻松表情的季夜,拳头渐渐捏紧了,等待着他说出答案。

“没有。”

猫尾绕到身前,季夜一个弹跳从光滑的栏杆上噌地落下,把脸凑近了言无。

“什么?”言无一时呆呆地看着突然靠近的笑脸。

“妖怪百科,你能不能不要摆架子啊!”

一个拳头猛力地对着他的脸砸出,却被季夜一晃身子灵巧地闪避过。

“是真的没有,”季夜一下子又跳到了栏杆上蹲起来,他耸耸肩,“只能等到他自己离开。”

“自己离开······”言无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块表面有一个部分正微微凸起的巨大破布一样的玩意,上面暗沉的污秽似乎一时间晃动交错起来混乱了自己的视线。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天知道它会啥时候离开。”

“以妖怪时限计算,‘野’的停留时间是固定的。”

“一天一夜”季夜一手撑着下巴,低垂着眼眸,终于说出了言无想知道的答案。

“所以这破玩意要占据我家一天一夜吗!”言无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着‘野’。

“放心,它只会趴在门口,不会进去的。大概只是嫉妒有家的人而已吧。”季夜斜扯起嘴角,用手指捋了捋挡住视线的刘海。

“就不能有什么办法直接赶走这玩意儿吗!”言无气得猛跺脚,拽紧了拳头却又没办法挥出去实在令她不爽。

“没有”季夜微笑着否定后,神色突然一变。

一直粘附着门框的一端突然撩起,漆黑又混着无数杂质的眼球在阴暗的背面从软塌塌的表皮上凸起,似要坠落。

眼球骨碌碌转动着,最后猛地定在了言无后脑勺。

言无霎时感觉一阵突如其来的被阴影笼罩的无力感从后脑勺发散开来而传遍全身。

“你吵到它了。”

季夜登时伸展双腿,往上空一跃,猫尾灵活地抛出,准确地卷住了还呆在原地一脸惊愕的言无的腰。

“哇······”言无没忍住惊叫出声,虽然在第二个哇音发出还没一半时她就一脸尴尬地闭紧了嘴。

她皱着眉看了看四周,风太大了,吹得她耳廓生疼,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快速从眼前掠过,她完全分不清这是在坠落还是在上升。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现在在高空,而她,正被一条猫尾卷住,拖在季夜的身后。

这场面,真是想想就滑稽得不行了。

言无沮丧地伸出手想捂住额头,却突然感觉身子一滑,腰际擦过猫尾翘起的末端,自己就要下坠。

“别乱动啊。”言无耳边呼呼地灌着风声,却觉得有些刺耳的轻笑声传到了耳里。

猫尾末端往前一弯,重又轻巧地把言无勾回到之前形成的半圆轮廓里。

感到身子一稳,言无呼出一口气,“你没说那玩意还有其他的危险性啊!”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会对‘野’大吵大闹的。”

“一般人谁看得见那东西啊!”言无气得很想手舞足蹈,可此刻她连脚尖都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就挂在一条猫尾间,不敢动弹。

“还有,有必要用这种方式逃跑吗?我家在五楼啊!”

“那就只有被吃掉了。现在应该有离地十五楼的高度。”

“什么?”言无本来就很高的嗓门再高了一个八度,她顾不得剧烈流动的气流刺激着咽喉,对季夜吼道:“这么高你就这么把我拖在后面!”

“那用背的还是抱的?”

“啊?”

言无正想讥讽季夜怎么开起了这种玩笑,猫尾就卷着她的腰把她往前一抛,长发在空中胡乱地向后飞起,瞪大眼睛的言无突然就落在了季夜怀里,稳稳地。

她瞪着季夜挂着浅淡微笑的脸庞,感觉确实安全了很多,这样安稳的飞行状态维持了一分钟,突然,一个拳头直冲季夜下巴砸了过去。

猫尾再次飞快地往前一绕,直接裹着言无把她甩到了季夜身后。

“你这白痴在想什么啊!”言无的眉毛都快气得飞起来了。

虽然在高空快速飞行的状态下她的五官本来就有些扭曲。

“你刚才在抱怨把你拖在后面让你不舒服啊。”季夜倒是无辜地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十足的疑惑,言无本来想质疑他在装傻的想法也被瞬间抹杀了。

“那么,抱歉,接下来就要一直这样拖着你了。”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我家。”

“啊?”

要是能马上从这鬼地方安全降落下去就好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额前突然感触到了一大滴冰凉的质感,接着,更多的水滴噼啪坠下,打在言无的脸庞和发丝上。

顷刻之间,暴雨大作,高空快速飞行导致他们一分钟内就浑身湿透了。

硕大的雨滴接连不断,重重地拍打在两人身上,肌肤不停被迫给予疼痛的刺激。

“你飞快点啊!”言无被如注的雨水冲刷得睁不开眼,湿漉漉的黑发全部糊在脸上,贴在冰冷的嘴唇上,她困难地对着前面的季夜喊道,更多的硕大雨滴噼噼啪啪地砸向她正张合着的嘴唇——“好痛······”

“飞得越快雨水的冲力会越大的。”季夜无奈的声音传来。

 

12 现

整齐叠好的白衬衫和长裤。

言无盯着面前递过来的衣物看了三秒,转头看了看镜子中衣服也全都湿透了的自己,再转头看了看季夜手中的衣物,嘴角抽搐了两下。

“帮我打个电话给安月溪。”

“怎么了。”季夜放下衣物,匆匆地跑到客厅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算了。”

季夜正拿起手机,刚要转身,就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言无清晰的喊声。

那家伙来了只会让事情更糟糕的吧,关于妖怪什么的,要怎么掩盖不说,我和季夜的关系,不知道她要怎么想。

目光落回那叠衣物上,她抓起白衬衫,马虎地展开,盯着这件无辜的衣服皱眉。

“只有我和大叔的衣服。”季夜的声音突然在门边响起。

她抓着白衬衫的手往后一垂,季夜惯常的笑脸就出现在门前。

“嘁······”她一手抓着衬衫甩来甩去,一手飞快地推过门,然后狠狠地把它锁上了。

季夜最后看到的,就是门缝里透出的那凶狠目光。

他低头笑了笑,转身向厨房走去。

言无对着浴室里水气迷蒙的镜面反复打量着自己,直到她发现,自己不得不穿着季夜的衣服出去的时候,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镜子里上一秒还满脸别扭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拧动了门把手。

新鲜又清爽,藏着一丝凛冽的香气轻飘飘地勾进她的鼻腔里,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碗黄澄澄的姜汤,袅袅热气氤氲着从透亮的表面缓缓升起。

“喝了这个应该就没有那么容易感冒了。”季夜舒服地窝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翘在沙发的一头,他侧过脸对着言无微笑了一下。

“我可以认为这是你良心不安吗。”言无左手端起外壁都透出热度的白瓷碗,摊开右手掌心对着季夜,中间的伤痕已经淡去很多了,但还是留着一道明显的细长的血红。

沙发那边却没有回应。

言无轻轻撅起嘴吸了一口热腾腾的姜汤,觉得温暖从胃里渐渐弥漫到整个身子,在本来冰冷的血管里流动起来。

低垂的睫毛抬起来,她看了看季夜。

嘴角平平的,失去了常有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安详地伸展开,呼吸匀静。

睡着了啊。

言无望向窗外,瓢泼大雨用力冲刷着这个本来就不清楚的世界。

她走到窗边,双手捂着盛着喝了一半的姜汤的白瓷碗,碗壁一直散发着淡淡的热度,口中呼出的热气映在窗户玻璃上,但很快就消散了。

外面玻璃上的雨痕在不断流走之后又接踵而至。

真温暖呢······

那时,可没有这么温暖啊。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睡得更熟了些的季夜,嘴角轻轻泛起了微弱的弧度。

哗啦哗啦的雨声温柔挤压着她的耳膜,安静的室内只剩下这纯净的喧闹。

美术室外雨声宣然,浅淡的湿气漫上木质画架,黑发少女捏着油画笔在白纸上勾勒着什么。

眼神非常认真,她已经把自身隔绝在了轰响的雨幕之外的遥远静谧之中,把自己锁进了画笔油彩和白纸碰撞交错的空间。

狭小,却又无比广大。

“好了······”少女看了一眼面前跳脱的红发,目光跳回到画面上那鲜艳的红,她一直低着头注视着已经变得色彩缤纷的画作,把画作递给安月泉时,目光也一刻不曾从那画面上离开。

“哇啊!好棒!”安月泉接过画作,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后,就用双手捧着它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对面前仍微低着头的少女竖起大拇指。

“送给你······”少女音调低低地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带着点模糊的美感。

“你不送我就抢啦!”安月泉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把画作搁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对了对了!”

他点触屏幕划到相册里,点开一张照片后把手机拿到少女面前,少女凑过脸,屏幕微微的亮光打在她凑近的白皙脸颊上,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可爱。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清冷霸道,却很漂亮的黑发少女。

看起来,要比自己大两岁的样子呢。

“你看你看,”安月泉兴奋地划动着相册的左右界面,“这是我女人!”

数量繁多的照片一张张从少女眼前飞过,她怔楞地看着不断变换内容的手机屏幕,有侧脸的,正脸的,披发的,扎起马尾的,温柔喂着小猫的画面,一脚踹倒路边垃圾桶的画面······各种各样的生活画面,大多时候都面无表情,偶尔也会露出那种忍无可忍的很可怕的表情。

“女人?”少女把呆愣的目光移到目光闪亮一脸陶醉的安月泉脸上。

“啊······”安月泉突然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他收起手机,“你可不可以画一幅我们两个在一起的画啊!”

少女朦胧的褐色眼睛亮了那么半秒不到,就又暗沉下去。

“好啊······”

“林沫悠大画家,拜托啦!”安月泉拿起刚才得到的那副画作,转过身去,手伸向背后马马虎虎地摇了摇,“我就不打扰你创作了。”

“那个······”

沫悠微张的嘴悄悄闭上了,她抿起嘴角,拿起画笔,却不小心蘸错了色彩。

“哟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带女朋友回家!”

“不是这样的······”季夜一手正努力试图把正扯着自己脸颊的手拉开,从牙缝里挤出吃痛的词句。

言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把杂志往茶几上一扔,水杯差点被打翻。

她从沙发上起身,晃进季夜的房间把门咔嗒一声锁上了。

“都进你房间了,还说不是?”大叔加重了手上拧着脸颊的力度。

哎······我的脸一会儿肯定要冰敷了。

“都说了不是了······宁言无同学,你不要擅自进别人房间啊······”季夜微弱的呼喊完全被大叔喋喋不休的喊叫淹没了。

串珠一般的水流自竹制青褐色伞骨圆润的末端整齐落下,围绕起来连成了优美的帘面,红底缀黑边的油纸伞面上雨珠噗噜噜地由微微凸起的伞顶为中心纷纷调皮地滚落。

曲裾袍宽大的黑色袖边被风吹得扬起,从头至脚瀑布一般披落开来的黑发垂到脚踝却纹丝不动。

黑底描红线锦面的双尖翘头方屡在浅浅的水洼中小心翼翼踏动了两步。留着可爱双髻身着素蓝混新绿花样直裾袍的小女孩高高举起手中的油纸伞,把它往一旁移了移。

纤细洁白的手掌摊开,纸条上奇怪的文字,墨迹鲜明清晰。

窄窄的白底上,漆黑的信息似乎要延展到这狭窄的边缘外。

手掌轻轻收起,纸条被再次微握在手中。

殷红丰满的唇微微勾起,唇珠处闪着并不温润的光。

 

13 轻

一波波清亮的水花不断溅出,碧蓝的池面被微热的光线切割出零散的不规则纹路,好似大片晶莹的碎片漂浮着抖动着。

清透的蓝色水波击打到洁白的瓷砖壁面上,顷刻间无数小水滴旋转着飞散开来,安月泉翻转着修长的手臂,手臂起落之间不断有力拍打着水面。

烦闷的蝉鸣一刻不停地从高高的树顶传来,“知了~知了”——透过叶脉表面冒着绿光的树叶挨着靠着形成一处密密麻麻一处稀疏有致的间隙,轻飘飘地坠落在被阳光烘晒得发烫的地面。

表皮透明由顶端到尾尖分布着越来越稀疏的棕褐混青绿色经络的薄薄蝉翼承载着逐渐升高的温度而颤动着,细细的前爪仍扒在干燥苍老的凹痕满布的树干上一动不动。

“哎~”蓬松的黑发散在撑起的臂弯上,言无一手撑着头侧,下巴抵着另一边横过来的手背,懒散地趴在课桌上。

坚硬又粗糙的木质表面硌着她的肘骨,撑起的手臂不耐烦地往右边滑去,原本搁在头顶的手指顺势滑到了耳廓上,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把胡乱覆在脸侧的发丝往后抚去。

“夏天是真的来了呢。”——月溪娇小的身子突然扑过来。

两手压在言无的肩膀上,手臂努力往前伸展开,五指调皮地张开。

她整个丰满的前胸都贴在言无瘦削的背脊上,光洁纤细的小腿欢快地翘起。

“月溪你给我下来!”言无两手往一旁垂下,弯曲的背部登时立起来。

“嘛,言无你对我不要这么凶啊。”缀着浅粉蝴蝶结的鞋尖点地转了几小圈,月溪低着头抚平胸口边缘有些皱起的白色荷叶边。

“宁言无。”

“诶成绩出来了吗?”月溪往前踏了几步,抢过周未手中的试卷。

“我看看,我看看——”月溪兴奋地把手中倒转的试卷翻过来,兴奋地展开,“啊言无你还是老样子呢。”一串清脆又带着稚嫩的甜美笑声响起。

“少废话。”言无微微起身,一把扯过月溪手中的试卷,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它随便塞到了课桌里。

“安月溪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周未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微微扭过头,把一沓试卷上最上层的那张递给了她。

“诶诶?”月溪本来兴致勃勃地接过了试卷,当目光落在鲜红的分数上时,一直扬起的嘴角突然就撇了下来,“考试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本来这次我真的有很认真地答题呢。”月溪把举起的试卷叠起,握着试卷的手垂了下来。

“是认真地蒙题吧。”趴在课桌上的言无头也不抬地看了月溪一眼,淡淡地开了口。

“言无你又拆穿我!”月溪一跺脚,又往言无身上趴过去。

并且比刚才更用力地压着言无的背。

“够了!不是蒙题,是答题,好了吧!”言无抬起横放的手臂绕到身后不停地把月溪往后推。

“你们聊······”周未看着眼前哄闹的两人,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抱着一沓试卷离开了。

画布上深深浅浅的蓝色笔触正延展开,三只长短不一的笔被夹在修长的手指间依次涂抹着画面,一刷一刷构成海洋的雏形。

沫悠搁下手中的颜料盘,腾出左手,齐刘海被夹起而露出的光洁额头上正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背不经意地在额头上一抹,手指带过,没想却在额间留下了一抹清亮的蓝色。

指尖迷蒙渗出的些微汗水漫上光滑的木质笔杆,她微张开两根手指,抽出有些松动的画笔,直接横着放到嘴前用牙齿轻轻咬住了笔杆,另一只手抽过纸巾往有些湿滑的指缝间拭去。

海在画布中渐渐开始翻滚起白色的浪花,撞在礁壁上破开的水花中白色的小泡沫,被远处斜斜逸散过来的微醺日光镀上金色的光芒。

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刷刷地一行行不断增加,一手翻动书页,一手不停地抄录着东西,季夜的目光在课本上的公式定理和笔记本上不断减少的空白上来回着。

一阵悠扬的乐曲从教室前方的广播器里传出,季夜搁下笔,身子自然地往后倒,靠在椅背上,双臂往椅背后懒懒地伸展着。

“咚咚——”敲击玻璃的清脆响声明晰地跳进他被喧闹人声充斥着的耳中。

转过头,对上了周未的笑脸。

“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有些疲惫的眉头松了些,季夜扬起嘴角,往教室门外走去。

勾勒出红色海棠伴金色凰鸟的白色绢面轻轻上下晃动着,双髻女童握着纨扇的翠玉柄。

“夏渐炎也。”鲜红的双唇轻轻吞吐着古韵词句,雪白脸颊边的黑发在扇面摇起制造的微风中拂动。

垂下的红底饰黑纹广袖在落下一瞬掀起袖边,翻滚起空气中缓缓浮动的白色尘埃,纷纷缓慢飘落的微小尘埃被缀上迷糊的光亮,广袖置于细微朦胧的飘散烟尘中纹丝不动。

 

14 角

水蓝色的光波瞬间聚合起来,拧紧,在狭窄的巷道中拍打着残破的砖墙,迅猛地向前方冲去,不断飞洒着的细小饱满的水珠往后抛开,眨眼间就齐齐坠落在地上彻底消失。强大的冲击波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群发而出的正往前飞奔的细长青色木箭,经过反复淬炼锻打的尖锐钢制箭头直扎水蓝色眸子里那汪紧张的湖泊。

安月泉眉头一紧,置于胸前贴合的食指顺势抬起举到头顶,凝聚起来的光波弹指间由漩涡中心飞快地旋转着炸开,“轰——”

密密麻麻直直横在空中的弓箭霎时被光波往两旁冲散开,再一头往下猛冲,纷纷扎进地面,深浅不一的纷乱划痕一时间就占据了原本平整的地面。箭头深深地戳进了在碰撞的一瞬间变软的水泥中,细长箭杆漆上的青色被剥去,而露出棕褐的本色,水蓝色的水珠沿着箭身滑落,无声地滴在地上——歪斜错落立在水泥地表层里的几根弓箭顶端簇起的白色箭羽映入幽黑稚嫩的眼眸中。

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抓着弯曲的弓臂中间凹陷部位的小手提着紫杉弓把它摆正在胸前,手背一翻,整张弓竖直地立起,另一手绕向背后张开五指从箭筒中一把夹住三根箭,搭在柔韧的弓弦中心,右肩抬高,手臂弯折起来,上臂往后直直地伸展,无名指和小指夹住的箭矢的箭杆前端轻轻放在握紧弓臂中间的左手平搁的虎口上,锃亮的箭头对着前方紧皱眉头的少年闪着寒光。

左臂往前伸直,尽力拉开双肩,弓弦绷紧了。

咻地一声,三箭齐发,箭羽擦过正弹回的弓弦的瞬间,女童又飞快地从箭筒里同样地抽出三根锋利的箭,毫不犹豫地搭在了整张已经拉开的弓面上。缀着新绿纹样的广袖袖边在急速的动作催生的战栗气流中大肆飘动。

“开什么玩笑,”安月泉紧咬牙关,食指直指高空连绕三圈,“散。”

力道相同的无数道水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迅猛地传开,正猛地冲过来的箭矢马上淹没于尽有两人高的浪潮中,无一幸免。

波浪呼啸着向前卷袭,一股急流扑向女童,她一闪身,手指夹住的箭矢立马被裹进了浪潮中心,娇小的身子无法自控地后仰,猝不及防,水流毫不留情地挟走了她本来紧握在手中的弓,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脚底的屐齿一滑,她猛地踩住地面,身子前倾,屐齿在地面上艰难地往后滑去,刺耳的喀拉声停下时,女童一跺脚,往后一仰,站稳了身子。

“我可不想欺负小朋友啊。”水蓝色的光芒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从安月泉周身不停摇晃着散发出来。

嘴角勾起,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紧皱的眉头却未丝毫放松。

“尔似稍逾一兮于吾之所思。”女人鲜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幽黑细长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感情。

“你这奇怪的老古董,”安月泉向前跨了一步,“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

贴合的食指往前一指,安月泉张口准备施咒,女童毫不犹豫地抽出三根箭,手臂用力往后一甩,三箭在高空往前划过一条顺滑的抛物线,应声飞出,直冲他的心脏而去。

“舞。”安月泉上下牙齿一合。

细长的蓝色水流横穿过他面前,迅速却是温柔地依次缠绕住三根箭,渐渐地水流加速流动起来,刹那,箭矢化作青色粉末消散于水蓝色的光芒中。

“尔······”女童幽黑的眸子里透出惊恐的神色,脚后跟往后挪了挪,她还想再抽出弓箭,伸向箭筒的手却被身后的女人在半途抬手拦住了。

“噢,轮到你了吗?”安月泉斜扯起嘴角,水蓝色的眸子里往外散发着不可阻挡的杀意。

“那么,用你们的话来说,你刚才——”

“什么?!”

安月泉本要伸向前方的食指被猛地打下,整条手臂立刻无力地垂了下来,呆滞的水蓝色眸子里映入女人白皙如雪的面颊。

幽黑的眸子闪着凶狠的光,丰润的唇珠却微微翘了起来。

“叫我‘老古董’了是吗?”

“呃——”

安月泉张开嘴却发现无法念出咒语,挣扎着想抬起的食指仍然垂在身下不得抬高分毫。

纹丝不动的如瀑般的黑发在突然刮过的大风中,自脚踝向四周扬开。

正红锦面镶墨黑刺绣云纹边带的三绕曲裾下摆下修长的腿突然猛地高高抬起,方履的双尖翘头准确地踢向安月泉的脖子,他还没来得及为反抗作出丝毫挣扎,女人脚背一绕,麻编鞋底踏在他后脑勺,抬高的腿自然地落下。

“砰。”

安月泉的脸一下子直直地撞在地面上,颊边立刻刮起一道血痕。

“‘音妙’,”双尖翘头方履踩住安月泉的脖子,她低头对着根本看不见自己脸的安月泉扬起了嘴角,“这是我的名字。”

管他什么音妙音不妙,你这老古董快放开我!

虽然心里这么怒吼着,任凭自己怎么皱眉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却都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踩在脚下。

“那么就让我用你们粗俗的语言来对你说话吧。”

鲜红的嘴角有些大幅度地扯开,幽黑的眸子里流转出一丝亮光。

“季夜在哪里?”

那个混蛋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月泉冷笑起来,一声不吭。

“废物。”音妙帛面的鞋尖戳着他的后颈用力地拧动起来。

散发着红光的修长剑刃被从腰间佩戴的饰螭纹玉剑鼻里抽出,锋利的剑尖直指安月泉的背脊,紧捏的白皙手指间剑柄和其顶端圆润的剑首上雕刻着同样的精美螭纹。

“姑且,留你一条命吧。”

剑尖就要扎进安月泉的背部,音妙的嘴角愈发上扬。

安月泉紧闭眼睛,集中精力想要逃脱。

剑尖的寒意却在将要刺入自己骨髓之时贴近着背脊悬空了。

甚至,有些颤抖?

“这是什么······状况。”音妙微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有个黑发少女正双手抓着几只油画笔在小巷四周斑驳的砖墙上胡乱涂画着。

等等······这是······

安月泉猛力眨了两下眼睛,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瞳孔猛地放大了。

“林沫悠!”虚弱的他使尽全身力气呼喊着少女的名字。

“这种程度的符咒吗。”音妙的嘴角微微勾起,加重了脚尖拧在安月泉后颈的力度。

“瑜矢,你还在做什么!”

她转过头发现自己四周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彩色符咒,它们被涂在墙壁残缺的砖块表面上,裸露的管道上,甚至快要掉下去的垃圾桶盖上。

而女童,已经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脏兮兮的地面上同样布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符咒。

“我不是······”安月泉艰难地吐出不清晰的词句,对着少女跑动的方向伸出手去,“叫你快跑吗······”

“你感兴趣吗?”安月泉抓抓红发,把破旧的线装本摆到沫悠面前。

“嗯······”沫悠黯淡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惊喜的光亮。

“随便你。”安月泉把书递给了她。

眼前突然间闪过这么一幕。

那种无关紧要的符咒书,她还真的看得那么认真啊。

不过,现在对老古董的干涉应该是各个符咒互相压制混乱结合后造成的结果。

连我也·····完全动不了了呢。

但是,这白痴······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里······

他突然感觉到后颈上一直压制着自己的重量消失了。

“就凭你这种外行,”音妙把脚从安月泉脖颈上移开,优雅地踏着步走向仍拿着画笔不停在各种表面上涂鸦符咒的沫悠。“不过,做到这种程度也稍微值得我多留意一下。”

她扫视了一眼无处不在的符咒,混杂起来的色彩晃进她幽黑的眸子里。

“你是什么时候,”优雅地踩着双尖翘头方履,踱着步子,渐渐靠近少女。

“藏在我们身后开始的呢?”一直微笑着的嘴角紧抿起来,眼神里透出一丝狰狞。

沫悠呆呆地看着眼前逐渐走近的音妙,揣着画笔一个转身就向安月泉跑去,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画笔一支支从怀中滑落,噼噼啪啪掉了一地。

音妙跟在她突突跑动的身影后一跳,轻松地拎住她的校服后领,把她整个瘦弱的身子提到了空中。

“小把戏差不多也够了。”她反手一转,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猛然间掐住了沫悠的脖子。

“呜——”沫悠从嗓子里发出难受的呜咽,眼神仍然定在还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安月泉身上。

“混蛋老古董······”安月泉挣扎着曲起一条腿的膝盖,脸上痛苦地渗出密密的汗水,“放开她······”手臂在胸前努力地尝试着撑起上半身。

左斜方一根尖细的透明鞋跟却迅猛地划过音妙本带着微笑的脸颊,少量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染上了正往斜下方垂落的蓬蓬摇动的裙摆烫金的边缘。

“小月泉,”月溪优雅地落在地上,纤细的小腿交叠着,她微微扭过头,勾起的粉嫩嘴角映入自己散发出不稳定水蓝色光芒的眼眸中。

“就让姐姐帮帮你吧。”

 

15 碰

迎面飞来的垃圾桶在碰撞到直竖的钢剑扩出的稳定气波时,顷刻间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乱七八糟的垃圾一瞬间都倒出来洒在地上到处都是。

“啊呀啊呀抱歉,”月溪吐了吐舌头,圆润的鞋头在地上猛地一蹬,“手边能用的先看到了垃圾桶。”

一条腿曲起跃向半空中,右臂垂下再往前一挥,巷口外一棵行道树茂密的树枝扭动着往这边倾倒过来。

一片片树叶咻咻地从树枝上飞出来,平稳又迅疾地扎向音妙。

密布的树叶飞镖在狭窄的巷道里加速穿行着。

悬空的钢剑周身散发出猩红的光芒,原本坚硬的树叶在扎过去的刹那,叶片表层金色的脉络立马消失了,一片片叶子都整个化成团团绿泥瘫软地砸到地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往空中一横,再定住,精准地夹住一片树叶,锐利的金色边缘割划着白嫩的肌肤,鲜血从指间一滴滴滑落,顺着抬起的手臂染上广袖袖边上的黑色云纹绣带。

“开始了。”红唇微启。

手指一松,已经恢复普通模样的树叶伴着往下滴落的血液,被往后抛在地上。

“抱歉,”月溪微笑着举起双手,娇小的整个身子腾空跳跃而起,她一腿弯曲悬在半空中,握起的手掌似乎在拧动着什么,“我可想快点结束呢。”

被魔力凝聚起来的气流具象化为一把大刀的形状,轮廓里滚动的气流间闪着明亮的金色碎片。

音妙一抬手臂,悬空的钢剑横过来直冲那汹涌的气流刀中心而去。

月溪面不改色地捉住刀把,借着刀把作为支撑点,身子绕过平稳横过来的刀身,双腿朝向天空,倒转了身子。

贴合在脸颊旁边的柔软金色卷发纷乱地散开垂到耳背后,她倒挂着,双手擎着刀把,刀尖竖直立起直指前方,全力对着音妙刺去。

魔法系的攻击我确实不了解,不过,不足以构成威胁。

音妙手掌往前一推,飞奔的钢剑猛地朝气流刀中间劈去。

月溪提住刀往上伸直双腿在高空劈开,头往前仰绕到上空,整个身子迅速利落地往后翻转了一圈,闪避过钢剑的同时,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她猛地一蹬地,气流刀往身后原本凝重的空气中一挥,靠近身前的钢剑猩红的光芒震动了一下,整把剑被从后面涌动起来的气流推开了三尺远。

“结束了。”月溪举着大刀蹦到音妙肩后,手中漏出无数洒落的闪动金色碎片,大刀瞬间化成一把小巧尖利的匕首。

音妙拐起手臂,肘骨给了她的胸口一个猛撞,丝毫没预料到这情况的月溪险些从空中直接掉落下来,匕首从手中飞出,气流汹涌的刃面刮过她的脸颊,几束金色的短短发丝从颊边应声落地。

手指抹过脸颊上已经凝结的血痕,音妙轻轻勾起了嘴角。

月溪痛苦地捂住胸口,一股鲜血从嘴角边流了出来,染红了她脖颈上层叠的金色领子,刚才从脸颊上飞溅出去的血液,斑斑点点地覆在了丝带松动的前胸,蕾丝层叠的腰间,精致的裙摆褶皱间。

“以牙还牙。”音妙手掌往内对着胸口一靠,在远处悬空着的钢剑立马飞回胸前,准确地落回到腰间的剑鼻里。

“季夜在哪里?”幽黑细长的眸子看起来跟深渊一般黑暗。

“老女人,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月溪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斜扯起嘴角,手中拧动起的不稳定气流变成了摇晃着的一长串链条。

她猛冲向高处,对着脚底音妙站立的方向精准地砸出链条,链条从四周围拢,渐渐要把音妙缠绕起来。

红唇撅起,音妙抽出钢剑。

“你要为你刚才说的话付出代价。”

细长的眼角上挑。

猩红的光芒在闪着零碎金光的透明气流中爆炸开来,链条眨眼间就全部化成轻盈的气流被大风吹跑了。

“这次才是结束了。”

嘴角满足地勾起,钢剑劈开缭绕的模糊气流,径直要扎入月溪的心脏。

“怎么······怎么会······”月溪喃喃地念着,惊恐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越来越近就要覆盖眼底残存的微弱光芒的猩红剑尖。

瞪大的眸子里一条灵巧的黑色猫尾突然晃过,从猫尾里探出的黑刃噼地一声一把有力地抵过钢剑的剑身。

“还是先处理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音妙先是一愣,而后收回了握住钢剑的手。

“季夜······?”跌倒在地上意识模糊的月溪半睁眼睛迷蒙地看着黑发顶端耸立的猫耳,他身后的猫尾竖直地立起,并未缩进尾巴里的黑刃每一寸都散发出强烈的杀意。

“你必须离开这里。”音妙面无表情地说。

季夜一个弹跳窜上部分棕红色剥落了的黯淡砖墙,微微歪过头,对音妙露出了惯常的微笑。

“半妖已经给这个都市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妖怪,”音妙向墙边踏出一步,宽大的黑色云纹下摆熠熠生风,“你不应该融入人类社会。”

“所以,”季夜耸耸肩,“身为除妖师,你是来杀我的?”

“我只会带走你。”

这个女人······我在来这里之前也根本没见过,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季夜眼神里的疑惑却丝毫不影响他行动的迅速。

“我想,没那么容易。”

他伸展双腿往高空一蹬,尾巴垂下来凶狠地扫过音妙的头顶。

音妙只一挪步,就完全躲开了修长黑刃锋利的攻击。

季夜头朝下俯冲过来,完全立起的猫耳里噌地亮出尖锐的刀刃。一扭头,音妙还未来得及闪避,左颊边就挂上了两道血痕,飞溅出的血液濡湿了猫耳上直竖着的黑色绒毛。

音妙举起钢剑就朝季夜劈去,他一转身,黑刃砰地撞上钢剑猩红的边缘,一串黑红色的火花激然生起。

顺势绕到音妙身后,黑刃对准了她的背部,却在刀刃要割入皮肤的那一瞬间,音妙轻轻踮脚,顺势转过身来面对季夜。

钢剑就要劈过来。

季夜映着猩红剑尖的眼眸里却透出笑意。

他身子一歪,猫尾从剑身边侧扫过,黑刃直割音妙抓住剑柄的手背。

一直面无表情的音妙皱起眉头,手背上深深的血口开始发黑,剑柄跟着握住它的手指抖动起来。

猫尾末端环成一个圈,剑柄被飞快地缠住,一把拖到了季夜身前。

季夜拿过钢剑,本就轻翘的嘴角更加上扬了些,“上钩了啊。”

钢剑被他平举起,毫不犹豫地向音妙刺去。

如瀑的长长黑发在身后纷纷扬起,红底饰黑纹边广袖在大风中往后飒飒飘动着。

“这把剑只有我用的时候才能造成攻击效果。”

凸起的圆润唇珠上一点尖锐的光闪过,音妙轻轻捏住了抵到胸前的剑尖。

在一秒的呆滞后,季夜丢下剑柄就要往高处蹿去,尾巴却被抓住了。

黑刃割划着握起的手心,同样黑红的血液从捏得紧紧的手掌中渗出来。

音妙一手提剑,一手拽住季夜的猫尾把他倒挂着拖在地上。

糟了······动不了·······

任凭黑刃怎么使劲,音妙的手仍然握得那么紧,不给他一丝逃脱的机会。

不断渗出的鲜红黏稠的血液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季夜焦急的目光扫过瘫倒在地上的安月泉和月溪,还有远处的林沫悠,努力地尝试着挣扎。

“谢啦!”一把缠绕螺纹刻着不规则尺度的银色长枪从小巷拐角忽忽飞出来,音妙一手握住钢剑立起窄窄的坚硬剑身往后一拍。

长枪被强烈的气流震开,转了几圈回到了已经走到音妙身后的青年手中。

相貌十分漂亮的青年一把把枪戳在地上,单手撑着长枪,对带着一脸杀气刚转过来的音妙微微欠身。

“M······”月溪呆呆地望着面前高大的身影。

“大小姐啊,”刚直起身子的M转过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月溪,“本来想早点和你见面,不过我的雇主要求我等到现在。”

嘴角勾起,熟悉的花般灿烂的笑容绽开,“等我和那位美丽的小姐好好谈谈,再和你叙旧。”

这混蛋······我就知道这事少不了他。

月溪紧攥拳头,牙齿咬得呲呲响。

好重······身体仍然······爬不起来······

“美丽的小姐,我想你一定乐意把我应得的猎物交给我的。”

一直满含温驯笑意的美丽双眼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16 传

一块尖锐的钢质碎片散发着猩红的光芒猛然间飞出,越来越弱的猩红光点围绕着碎片摇晃着下坠,砰然落地的一瞬间,最后残存的微弱光芒也归于死寂。

“0.7cm。”银枪尖锐的枪头卡在钢剑的缺口处,摩擦生起的攒动的金色火花似要坠入M弯弯的好看眼角。

“卑贱的蠢货······”音妙怒目圆睁,呲牙咧嘴地双手握住剑柄,剑刃抵住银枪拼命往M胸前推。

M轻松地笑了笑,单手横在长枪上往前一推,麻编鞋底一滑,音妙一个咧唨,腰部后仰,踉跄往后倒去。

她手臂快速地向前伸展,挥舞着钢剑尽力保持身体的平衡,M单脚贴住地面往后滑了一步,歪过去的身子微弯,一手扶着枪尖撑住地面竖直立起的长枪,一边手臂绕过,自然地扶住了音妙的腰。

他对着怀中一脸震怒的音妙绽开招牌笑容:“美丽的小姐,抱歉忘了自我介绍。”

“赏金猎人Blood Measure,”嘴角咧开,一边露出的牙齿闪着洁白的亮光,“乖乖把猎物交给我比较好哦?”

“受死吧!”音妙一拳狠狠砸向M的下巴,趁机从他怀中脱身出来,破损了一小块的剑刃整体散发出更加可怕的猩红光芒。

她一剑恶狠狠地劈向了M拿枪的右臂,顾不得上臂传来的疼痛,M伸过左手稳稳地接住了倒向这边的长枪,抓住长枪末端,尖利的枪头就往举着钢剑还未来得及闪避的音妙刺去。

长枪银色的一条光影迅疾闪过音妙幽黑的眸子,她下意识地往右闪躲,可一片鲜红还是洒入她眼中幽深的黑暗中。大片鲜血从音妙心脏旁的破洞里源源不断地渗出,把曲裾袍红色的锦面染得更加鲜红,黑色的有些松开的衣襟也被凌乱的血斑攀上。

“2.9cm。”M有些苍白的脸上仍然维持着微笑,银枪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就在刚才,长枪刺入胸口的同时,音妙一个抬手,钢剑准确地砍过M的左臂。

口中涌出鲜血,她双手颤动着努力举起钢剑,想对着已经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的M砍下去,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她只得捂着嘴跪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汨汨渗出。

黑色系带长靴直接踩在扎进地面里的箭矢上,伴随着不断响起的咔咔声,无数根木质箭杆从中间被鞋跟的踩踏一下折断成两半。

绕过散落一地的垃圾,步伐不急不慢地前进,直至干净的黑色皮面鞋尖咚地一声踏进浅浅的血洼中。

音妙低着头,修长的睫毛颤动起来。

自己的鲜血漫上了男人原本干净的靴子表面。

“真是个固执的女人。”

“本来以为你会杀掉季夜,就不用我浪费力气了。”

“虽然我因为不放心而多加了一道Blood Meausre的保险。”男人提起脚,往音妙身后走去,“不过显然这锁坏掉了。”

“那张······纸条······是你设的······”音妙捂着嘴,模糊的声音透过鲜血艰难地传出来。

“陷阱。”男人毫不犹豫地答话,伸手认真理了理长风衣的领口。

“那家伙破坏过我的计划,这次,一定要除掉他。”

他弯腰提起昏迷的季夜的猫尾,黑刃早已缩回去了,整条尾巴瘫软得毫无生气。

“一切准备就绪。”男人斜扯着嘴角笑起来,摊开的手掌中生出一个金色的光球。

站定的腿却突然被拖住了,他眉头微皱,不耐烦地低头一看,音妙正使尽全身力气拽住自己的裤脚,一大股鲜血突然哗啦一声从口中涌了出来。

“你······没有资格······杀他。”

男人撇起嘴,一脚踹开了音妙,手中的光球膨胀着,他兴奋却又是慎重地转动手臂,把光球移到了季夜胸前。

一股微弱的气流却突然挨着光球擦过,淡金色的碎片掉落在他指间,男人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眸子对上了月溪坚决的目光。

穿着沾满鲜血的烫金洛丽塔连身裙的月溪,双手正颤颤巍巍地举起不成形的气流刀,刀具的轮廓一闪一闪,好像很快就要化成虚无。

她并拢双腿,往前冲去,男人稍稍抬起手掌轻松一挡,气流刀瞬间破灭不见。

他刚把目光移回到季夜身上时,一股散发着淡淡水蓝光芒的水波又突然松松地缠绕住了自己生起光球的右手。

“锁······”安月泉苍白的嘴唇微弱地张合了一下。

水流霎时在球面上纵横开来,缓慢地缠紧了整个球体。

安月泉拧着的眉头稍稍松开来,男人却扭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缠紧的水流被突然开始高速旋转的光球很快磨成了粉末。

“不想多浪费力气啊。”男人手掌一捏,光球瞬间就消失在掌心里,他继续呆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漫不经心地对着两侧伸展开手臂,手掌接着就对站在自己身侧的两人轰出强大的金色光波。

大量灼热的金色烟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时弥漫在狭窄的巷道里迟迟不散开,漫天烟尘里月溪和安月泉倒在地上,忍受着四肢疼痛的痉挛,挣扎着试图再爬起来战斗。

纷乱的蒙着烟尘的金色发丝被气流吹起撩在额前,垂下的阴影半遮蔽住她仍透出希望的眼神。

“季夜······是······我们的朋友。”月溪咬牙切齿地说,“朋友”——两个字的发音坚决得不容他人置疑。

“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安月泉怒吼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腾地站起,垂下手臂扶住自己止不住颤抖而弯曲的膝盖。

我还不止这点本事呢。

绝不放任这种杀戮发生!

月溪原本迷糊的双眼里变得坚决的目光对上安月泉水蓝色眸子里的熊熊怒火,两人同时起跳到空中,迅速伸出了手,双掌相对的一瞬,从掌间生起被强力的水柱所缠绕的散发出水蓝色光芒的气流刀,水柱中包裹着明亮闪动的金色碎片,飞速向男人俯冲而去。

快······再快点······快点······

黑发因为高速的奔跑在脑后胡乱地扬起,硕大的汗珠不断由额头渗出滑到脖颈边。双颊通红,上挑的褐色眸子里像是在寻找什么的焦急满溢了出来。

该死······到底在哪里啊······

言无使劲挥动起手臂尽最大力气奔跑着,身边的一切喧闹此时都被她的耳膜快速挤压成了模糊的声响,飞快掠过的目光搜寻着城市里不被人注意的各个角落。

这里?

不是——

这里?

不是——

这里?

还是不是——

熟悉的水蓝色光芒飘洒出一丝坠入褐色眼眸里,即刻点亮了言无原本快要黯淡下去的整双眼睛。

她向前跑去,小腿更加有力起来,不知疲乏地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当终于站在陌生的小巷的入口时,她却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差点面朝下倒去。

一股巨大的气流突地卷过眼前,她连忙扶住巷口墙壁上裸露的破旧水管。

男人眉梢动了动,直面着冲过来的气流刀,手中突然冒出一颗巨大的金色光球,猛地砸向水柱穿梭的气流中心,两股强大的力量在刹那间被抵消了。

两人惊恐地望着男人微笑着收回手,悬在半空中的身子突然就瘫软下来,不受控制地倒到了地上。

“呼~”,男人拍了拍手掌,“真是浪费。”

他拽起仍然昏迷不醒的季夜的衣领,把他提到空中。

迷乱的发丝软软地覆在脸前,紧皱的眉头和紧抿的苍白双唇在发丝中半掩着露出来,头顶毛茸茸的猫耳完全耷拉了下来,长长的猫尾毫无生气地拖到地上。

男人嘴角轻轻勾起,平摊的手掌中心一小颗光球正逐渐往外扩张着。

“终于可以结束了。”

 

17 化

浑圆粗壮的黑影攀在墙上,向言无扭动着探过来。蛇般绵长的身形游走在墙壁与地面间。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她一连后退几步,没想那黑影却跟着攀到了脚下的地面上,似乎即将要蹿上她的身体裹覆住她将她吞噬。

“别乱动。”猫耳摇了摇,季夜从路灯顶罩上弓起背,猫般灵巧地落下。

猫尾扫过正缓缓游移的黑影,黑刃及时抽出,锋利的刀刃下一长段黑影立马被利落地切割成两半,季夜再微微抬起腿跳到另一处抽动着的阴影上,黑刃又是利落地劈下,随着猫尾的来回晃动,整条绵长的黑影已经被分成几截,渐渐化作黑色的粉末消失在微腥的空气里。

言无抱了抱因为恶心而略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季夜从空中稳稳地落到地上,猫耳逐渐缩回头顶,猫尾还在他身后绕来绕去。

“‘盘’,”季夜脸上挂起一如往常的轻松微笑,“蛇形妖怪······”

“妖怪百科你又开始了。”言无捋了捋头顶垂下来的发丝,撅起嘴打断了他。

“常用手段是令猎物被缠住而窒息。”

季夜微笑着解释完,脸色突然一变,但不到半秒,常见的笑容又挂回他的脸上。

“我得回便利店了。”

言无隐隐听出他语气里有些被极力藏起的急促。

本来缩回的猫耳又在头顶立了起来,季夜往空中一跳,长长的猫尾绕过言无眼前,眨眼间,他整个人都消失了。

留下言无褐色的眸子里只盛着蓝色渐深的空荡荡的天。

“混蛋——”

一根粗粗的破旧铜制水管突然砸向男人的后脑勺,他原本拽着季夜衣领的手一抖,季夜倒在了地上。言无怒喝一声,卯足了力准备再挥动一次水管,却被他轻轻松松地闪开了。

男人微笑着转过头来,“你终于来了。”,他摸了摸疼痛正从皮肉中跳出的后脑勺,“不过打招呼的方式有点粗暴啊。”

“开关也成熟了。”

“别故弄玄虚!”言无目露凶光地举着水管,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一边眼角余光瞥起,扫过倒在地上的月溪,安月泉,还有沫悠,还有,面前的男人身旁的季夜。

她上牙紧紧地咬住下唇,直至唇间渗出腥咸的血来。

男人沉默着对她猛地伸出手。

瞳孔猛地睁大。

本能地使尽全身力气双手战栗着挥出水管。

来不及了······

沾满鲜血的黑色猫尾突然横过刚刚失去神采的褐色眸子前。

微弱的光亮被点燃。

“我······还没死啊。”季夜苍白的唇边泛出一丝虚弱的戏谑。

“不过也快了。”男人手中一个光球就要砸过去,季夜猫尾一甩黑刃使劲探出,光球被劈了个粉碎,他整个身子艰难地闪到了一边的墙壁旁,脚底颤抖地贴在表面脱落的斑驳红砖上。

“我不会再让你第二次得逞。”男人手中又迅速生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球。

“刚好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季夜慌张的眼神里一丝笑意一闪即逝,更多的杀气覆上变得幽黑的暗沉眼眸,“铉士,自求多福吧。”

“呵,”铉士冷笑一声,手上的光球却停止了膨胀,“我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开关,这是身为炼金术师的自觉。”

“为了满足你那虚妄的欲望,所以要牺牲无辜的人命吗。”猫耳上沾着黑红凝血的毛发根根直立起来。

“上次的开关被你放跑了,”铉士咧开嘴角,“这次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过。”

手掌上悬浮的光球加快了膨胀的速度。

“那就试试吧。”季夜微笑着,从高处猛然落下,整个人俯冲向铉士,还未形成完全状态的光球被突然爆发的强大妖力击了个粉碎。

同时,季夜也被光球迸出的剧烈反冲力弹射过而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上,手臂滑过身侧,无力地垂了下来。

“哥们,借一下。”言无对倒在血泊中的M笑了笑,沾满鲜血的银枪垫在脚尖上被一举踢起,她手臂一伸,手掌准确地抓住了银枪中段。

“你·····为什么······拿得起来······”M对她虚弱地笑了笑,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好奇。

“谁知道呢。”言无一手把长枪转得呼呼响,微微耸了耸颤动的双肩。

她停住不断翻动的满布血痕的手指,手掌用力地紧紧握住长枪,脚底猛地一蹬地,往前飞奔而去。

铉士从地上爬起来,摊开手掌里正不断加速成长的光球就要往季夜砸去。

“‘开关’可不能白叫啊!”

银枪锋利的枪头突地扎进瞬间轰开的金光里,漫天散开的金色烟气灼热而刺鼻,言无的视线一时模糊了,本就满布伤痕的手背上划开发烫的白色细口,从中腾腾地冒出烟气来,喉咙一阵刺痛,言无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抬起,捂住同样疼痛着的鼻腔。

颤抖的双腿,脚步却没有停下,而是加快了。

尖锐的枪头穿过遮蔽光明的烟幕,直抵铉士的心脏。

言无皱着眉,一手端住长枪末端,枪尖贴在铉士颤抖的胸口微微摇晃着。

她松了一口气,舒展开的眉头轻轻挑了挑。

枪尖稍稍往右边移了移,她紧咬牙关。

尖锐的枪头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扎进了铉士的胸口。

“你跟‘开关’还真是有缘。”男人盯住此时突然跳到自己面前的季夜,一边往后倒一边艰难地扯开嘴角尽力表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汨汨鲜血从嘴边渗出,血流越来越多地涌出,使得这嘲讽看起来更多的却是悲凉。

“也许吧。”季夜转头看了言无一眼,她褐色眸子里的杀意正渐渐褪去。

嘴角轻轻勾起。

言无一把拔出银枪,目光透出些许迷离地望着倒在血泊中双眼渐渐阖上的男人。

“我也只是个不良而已。”她低着头,声音平稳地像是在对男人说。

目光扫过她手心那道对于自己来说特别显眼的细长血痕,季夜的眸子怔怔地定在她的那里。

“怎么了?”感受到季夜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言无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温柔的笑意飞快地覆上季夜怔楞的眼神已经消失的眸子里。

尾刃的杀伤力这么持久吗······这次,她却毫不犹豫地救了我啊。

“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他。”季夜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时把言无从紧张的气氛中拉了出来。

“妖怪百科还知道不是妖怪的我是怎么想的啊。”言无瞪了他一眼,紧绷的脸颊却舒展开,对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带着血痕的脸庞上展露出无所顾忌的放松笑容,大大咧开的嘴角边浅浅的酒窝映入自己弯起的细长眼眸中,淡淡的温柔在黑褐色的眸子中化开,季夜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些。

他跟在言无身后,向倒在巷子那边的月溪他们飞快地跑去。

 

尾声

自动门叮地一声向两旁打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季夜走了进来,他口中还呼出着热乎乎的白色烟气,黑色羽绒服的肩部上落满了一小片一小片残缺的晶莹雪花。

“哟~来啦?”大叔正用勺子搅拌着宽宽钢格里关东煮的汤汁,醇厚的汤汁在金属勺背的触碰下生起一个由近及远扩散开的漩涡,表面不停地散出阵阵氤氲热气。

季夜扯下在头顶套得紧紧的灰色绒线帽子,额前的发丝一时散开来覆在颊边,遮住了视线。他伸手提住帽子一端,抖落着粘附在帽子表面细密绒毛间的微小雪花。白色的残片纷纷落下,闪着一连串通透的微弱光点,轻飘飘地贴在了地面,很快就化成了一颗颗温热的小水滴。

“你小子快给我去干活。”大叔头也不抬地把串好的各色食物稳稳地放进温度刚好的汤汁中,语气严肃地叮嘱季夜。

“这就去。”季夜微笑着钻进了工作间。

方正的窗台外,细小的雪花轻轻地飘落在木质窗棂上,隔着有些模糊的混着雪白斑点的透明玻璃,无声的温柔景象透过清亮的镜片映入周未有些疲惫的双眼里。

他低头看了看课桌上摊开的习题集,解答一道难题的复杂公式刚写了一半。

“哎······”他推了推眼镜,拿起搁下的笔。

左臂曲起撑在头侧,黑色的笔尖在纸上刷刷地动起来。

缀着鲜红玫瑰纹样刺绣的宽阔圆形裙边在洁白的飘雪中缓缓旋转起来,鞋头圆润的红色长靴活泼地踏过浅浅的积雪,纤细的两条小腿交叠着绕了一圈又一圈,向着远处不停跳动。

“言无!你快点啊!”月溪兴奋地回过头,戴着白色皮质手套的双手张开来捂在红红的嘴唇边对着她喊,脸颊上漾出浅粉的红晕。

“又不是没见过雪。”言无无奈地看着前方那个雀跃的身影,摇了摇头,低下头,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

“安月溪你等等我啊!”再抬起头,黑色长靴飞快地踏在地上,一团团纯白的积雪被激得溅出,从奔跑着的脚边飞起来,迅速散开后又重新落回积雪中。

一片片白色的雪花扑簌簌地打在枯黑僵直的柳枝间,树干边的河堤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软软的雪。

鲜红的软软嘴唇不断哈出热气温暖着正互相搓动的冰冷双手,沫悠翻转了一下手指,有些颤抖地夹住了画笔。

温润的白和清澈的蓝绿在画布上交织起来,铺满浅雪的岸边,静谧的河水里淡淡的波纹逐渐显现。

通红的小巧鼻头如同奶油蛋糕顶端的那颗樱桃一样可爱,总是看不出神采的眸子此时对着画布,闪现出了通透的光芒。

“趁热吃吧。”季夜把两杯热腾腾的关东煮放到言无和月溪面前的小桌上。

月溪把自己那杯推到身前时,还不忘从言无的那杯里拿了一串鱼丸。

“喂喂!安月溪!”言无一把抓住散出温度的纸杯移到自己身前。

“不管了我先吃了!”月溪张开嘴,牙齿噗地咬过一颗弹性十足的鱼丸,她鼓着嘴咀嚼起来,一脸满足。

桌边的小窗外雪花仍然细细碎碎地从凌冽的天幕中洒开,徐徐缓缓地落在高耸的路灯灯罩上,落在匆匆路过的女孩子围巾的流苏上,落在没人注意到的灰暗的下水道井盖上。

言无一手抓住扎着食物的木串的手握柄,呆呆地看着街道上各色行人来往穿梭。

一头熟悉的红发出现在眼前,安月泉正对他身后的男生们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什么。

眼眸中映入他腾腾跃动的身影,言无不禁扯开了嘴角。

他保持着那样的夸张姿势从窗前远处的街道上经过,身后快步跟上的男生们的身影也很快划过窗框,消失在言无视线中。

不知不觉,就是冬天了啊。

嘴角勾起,言无一口咬住了手中的北极翅。

“这串昆布也给我吧!”月溪的手飞快地伸过来,准确又迅速地从言无还冒着热气的杯子里捞走了那串绿油油的海带结。

“安月溪你不想活了是吗!”

如果有哪位评审爸爸坚持看到了这里,在这里给您一个土下座。


这个故事在14年就写好了,这次看到异次元征文的主题觉得还蛮适合的就拿来参赛了。


虽然说已完结但其实我埋了很多坑,每个角色也都有独立故事线,大背景下新的剧情和加入的新人物我也想好了,就是接着这第一个故事开始。


所以如果您喜欢我的故事,请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


作为写手我的水平肯定远远不够,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写故事。


我这里还有另一个也算是蛮天马行空的故事还没写出来。


当然参赛作品众多,我的都不一定有运气被评审们看到,看到了也不一定对您口味。


我一直的梦想就是成为职业写手。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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